這一宿,母子倆在各自的房子裡,一個輾轉難眠,一個眼淚擦了又流出。
客房的那張小方桌上,一桌沒吃幾口的飯菜,慢慢冷了。
十二月的天空也冷了,星星也冷了,黎明的光也是冷的。
何英六點不到就起來了,做了熱飯,把先夜的菜熱好,才去叫自己的兒子起來吃飯。
重生走到小方桌旁,象個有罪之人一樣緊低著頭。
何英語重心長地說:“重生,打牌押寶害得死人的。你年紀不小了,也會思考事情了,不用媽媽再多說什麼……唉……”
“媽……我知道我錯了……”重生滿臉悔意地說。
“崽呀,這個家還指望你呢……這些年來,媽容易嗎?媽掃那麼多的廁所,還要撿破爛賣……容易嗎……你爸……他死早了……”
何英這個女人,再說到重生的爸時,那滾落下來的淚珠子有黃豆那麼大一顆。
“媽……別哭……別哭……”重生替他媽擦淚,自己的淚水卻流了出來。重生心裡悔呀,恨自己,當時頭腦發熱,該斷的手怎麼就去碰那該死的賭博機。
“媽……別哭了……從今以後,我再不會碰賭博了……”
何英用哭紅的眼睛望著自己的兒子,說道:“吃飯吧,吃了飯快去上班。”
這頓飯菜,重生吃在嘴裡。盡是苦澀的味道。
在那旺旺的煉爐前,重生心裡亂呀,三萬的高點,週日就要還,這可怎麼辦?跑是不能跑,自己跑了,媽媽怎麼辦?
下班後,重生硬著頭皮去找了幾個同事借錢,多數人乾脆說沒錢,也有人推說錢被家裡管了拿不出,也也答應借一兩百的。重生想一兩百也不解決問題就沒有要。
重生不怨這些人,換成自己,也未必會對一個欠了賭債的人,傾囊相救。重生只是為沒有一個真正願意幫自己助這難關的朋友,而失落。
重生怏怏地回到了家裡,何英把放在爐火旁熱著的飯菜端上桌子。重生木木地吃著,心裡除了懊悔,還是懊悔。懊悔有什麼用?錢還是要還的。
“不爭氣的,輸的高點要好多利息,什麼時候還哦……”
“啞巴了……生伢子,你這是在媽的房心上狠狠刺了一刀呀……你看看,你看看,你爸在看著你呢……”
“拿去吧……這是我們家能拿出的全部錢了……遭千刀的哦……不想活了,就取出這些錢再去賭一把,我知道,輸了的人都想贏回來的……”
“密碼是你的生日年月日,戶名也是你的……我怎麼這樣命苦啊,辛辛苦苦攢了些錢,說沒了就沒了……你年紀這樣大了,拿什麼娶婆娘……我怎麼向你死去的爸爸交代呀……”
“媽,我會改的,我會掙錢還這些錢的。”重生說的很小聲。
第二天,重生取出摺子上所有的錢,三萬零六十。
重生用這些錢換回了自己立的高利借據,撕得粉碎,將那碎紙片裝在口袋裡,心裡默默地說:“重生重生,你這條豬,以後再去碰賭博機,你就連豬也不是了……”
天空是冬天的,陰沉沉地讓人感到呼吸不暢快。重生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向了家。
重生又每天回家陪著媽媽吃飯了,重生又每天坐在那張飯桌旁,聽何英的嘮叨了。只是這幾天來,飯桌上再沒出現過紅燒肉,也不知道為什麼,何英對重生賭博輸了的錢也隻字不提,好象只要提起一個字,她就會再次難過一樣。
何止是難過。重生深深知道,自己輸光了家裡的錢,等於是用這些錢買了一把鋒利的刀子,在媽媽心窩上刺裡一個傷洞,只要一碰,這傷洞就會流出血來,還會很痛。
是傷,總會癒合的,只要還活著,重生常常這樣安慰自己。是錢,就能掙回來的,重生在廠里加倍努力工作,一個星期過去了,重生的努力工作並沒有增加多少收入,頂多多掙了個加班錢。儘管如此,重生仍然覺得賣力工作了,心裡會好受些。
重生心裡也不好受。輸了那麼多錢,他放不下。還有重生認為會在煉爐工這個崗位上幹到老,然後拿著一份退休工資度過晚年。普通工人很多,他們這一生就這樣碌碌,結婚生子,養大孩子,供他們讀書,自己也老了,很多人會連一套象樣的房子也買不起。當然,也有兒女爭氣的,父母跟著能享福的。自己呢?拿什麼給母親享福?
越想重生越恨自己輸了那麼多錢,越覺得往後的日子沒多大奔頭。他鑽進了死衚衕。這一天,重生胸前口袋裡裝著兩千元的年終獎金,來到了地下賭博機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