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分離出了兩個世界,一個世界的天空在頭頂,一個世界的天空……在腳下。當時,我被橫生的堅冰刺得滿身鮮血,動彈不得,只覺越來越冷,意識也開始模糊,口中發出無力的悲鳴聲,頹喪地等著死亡的到來……”琅邪緩緩低頭,用雙臂抱住自己,似乎,那死亡帶來的寒意,使她刻骨銘心,但言語卻前所未有地柔情,那聲音,包含著此生最為魂牽夢縈的人兒的全部惦念,“就在我已然絕望之時,一雙溫暖的手,卻抱住了支離破碎的我……那帶著馨香的溫暖懷抱,傳來一聲聲安定平和的心跳聲,是我此生聽過最動聽的旋律!我只迷迷糊糊地聽到一個朦朧且迷幻的聲音輕輕沉吟:‘冰雪琳琅,邪紅透寒,汝等心曲……吾——收下了’。”那天籟般的聲音,深深撩動琅邪心絃,千年的流逝,絲毫不忘。
冰雪琳琅,邪紅透寒……
萬刃刺心,困囿情障。
此生——不悔!
“那,可是那個人救了你?那人是誰?”紅蓮忍不住出口相詢。
琅邪抬眼望向紅蓮,悽迷一笑:“我只迷迷糊糊地聽到這句話,就昏死過去,待再次甦醒,發現自己周身傷處不翼而飛,躺在玄火深谷的入口,而救我的那人……卻,早已不見蹤影。之後我不時就跑來深谷入口觀望,一心只希望能再見那人一面。可無論怎樣等待與祈禱,也沒有那人的蹤跡,似乎只是南柯幻象,黃粱一夢。”
紅蓮聽到此處,不由得皺起眉頭,心中的失望與默落無語言表,這種悵然若失,她何嘗不能體會。多年前,一位俊秀的少年,把她緊擁入懷,用他溫熱的鼻息一次次無言訴說著允諾了千萬遍的誓言,可……日復一日的過去,少年在她身上殘留的體溫早已冷卻,紅蓮多麼害怕,多麼惶惑,生怕隨著世間的點滴流逝忘卻少年的容顏,終讓自己認為那些全是憑空幻象出來的。
紅蓮想到此處,呼吸為之一窒,她痛苦地猛然側頭皺眉,不允許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輕問道:“那麼後來呢?大人又怎會來到崑崙虛?”
琅邪聽到紅蓮問話,淡然一笑,伸出溫柔的手輕撫這個孤傲少女的頭頂,而後答非所問道:“風雪越發緊了,就算有避風訣護身,也受不住這般吹,咱們下去罷。”
紅蓮怔了下,用一雙晶瑩的眼睛深深望向琅邪深不可測的眼底,良久,方收回目光,只淡淡應道:“諾。”轉身當先離開此地。
琅邪望著紅蓮背影漸漸消失於眼前,心中那道駐守多年的防線豁然坍塌,深深望向遠方一片雪原,彷彿又回到了千年之前。
那夜,雪下得也這般緊密,一位年方不過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年,宛若蜻蜓佇立荷尖角般優雅地站在高崖冰川透明利刃之上,他一頭五尺於長的黑髮與長長衣襬,被風雪吹得獵獵舞動,緩緩低下妖豔萬狀的容顏,一雙奇異黑眸隱隱散發著邪煞血光,不可一世地垂目冷冷望向跪倒在他腳下的陌生人,剛修成人身的琅邪正顫抖著單薄身體,仰頭用近乎膜拜的眼神緊緊凝視著他。
少年用孤傲疏離的聲音輕緩道:“你是誰?”比冰凌還銳利的語氣,每輕輕吐露一字都能深深撼動一次心律。
“我叫琅邪,多年前——你曾在這裡救了我一命!……你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我永世不會忘懷。可是我卻沒想到,你——那麼的美,美得讓人心顫……”
少年輕輕皺眉,冷道:“我不記得了。——吾乃魔,汝為妖,即便救了汝等,緣分也早盡。你,走罷。”
“為什麼,為什麼!我苦苦修煉成人,只為能再次,用人類的耳朵,用人的手臂,用人的肢體重溫你的懷抱,聆聽你的心跳,而你卻這般冷情!”
“——情?——枉你好好雪狼不做,卻做這天下間最骯髒的人類,還敢與我爭論甚麼情字!你可知,天下一應妖族,自修煉成人起,便會失卻自身性別,成為無性之人,直至成魔成仙,方才有性別之分。現下,別說有愛人的能力,你連情之一字都沒資格碰。”
“——什、什麼!!難道……難道我的苦修,竟得到這般的結果?——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騙我……騙我!!”
“……愚蠢。”少年指向身後巨大石門,“倘執迷不悟,可有膽進吾崑崙虛靜心修行,待你修成正果,有了性情,再與之理論。”
“…………我願,只要,能與你朝夕相處,我什麼都願。——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
……良久良久的靜默,唯有風聲呼嘯,琅邪似乎等待了千年般漫長。
“——黥。黥刑之黥。”
“……黥……情……凶煞又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