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去跟佃戶們一一道歉,安撫好他們,再囑咐福伯想辦法盤點一下蘇酒還有的,能補償一部分先算一部分。
忙了好些天,每次回家的時候,天都已經完全黑了,她一個人拖著疲憊的身子,慢慢走在陰暗的路燈下,街道安靜得彷彿一座死城。
天空又飄起了細雨,風起猶嫌衣衫薄,蘇九緊了緊外袍,腰間的葫蘆裡早已沒了酒,今兒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居然也不餓,她想起拐角處李大叔夫婦的餃子門店,不知道有沒有收攤。
到了近旁,才看到李嫂子包著藍色碎花布巾,提了只包袱正在鎖門,蘇九奇道:“李嫂子,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去?”
“不是出去,是回去。”李嫂子鎖好了門,回過頭笑了笑,笑容很苦澀,額頭的皺紋更深了,“你李叔在前頭租了車,我們要回家了,阿九。”
“回家?”蘇九怔怔地立在原地,“可是這裡……”
“這裡租不了啦,先收拾了些細軟,回頭會有人再來收拾的。這裡——畢竟比不得老家。”李嫂子看了眼身後的房子,分明是留戀,可她只是捋了捋頭髮,紮緊了頭巾,“我跟你李大叔商量了下,咱們現在手頭已經有了些餘錢,老家的地也還在,種幾畝稻子也就不愁了,到時候給你專門留塊地,你想種什麼就給你種什麼好不好?”
“就是記得,有空的時候來看看我們。”李嫂子說了這句話,低頭掩飾著紅眼圈,匆匆地走了。
李大叔和李嫂子兩人幾年前從鄉下到這,做點小買賣而已,不用擔心天氣影響收成,不用指望著老天,靠自己就至少不愁吃穿了。可是現在,連他們都要回去了。
清城裡沒幾個真想賺多少錢,但也正因為如此,只要有人隨便給出個陷阱,沒幾個能抵抗得住誘惑。
“可是我不懂,為什麼要讓這些人活不下去,他們也只是想過的稍微好一些。為什麼偏偏不可以?”
蘇九說著這話,回過頭去,身後卻空無一人,她好像剛剛才記起,十五待了兩天就已經走了。
真的無能為力嗎?步履越發沉重,她回到蘇酒的時候,大堂還亮著燈,“福伯,你還沒睡——”
福伯臉色不太好,讓開身來,卻是小盧子站在風口裡等著她,滿臉焦慮,“你可回來了九姑娘。”
“你慢慢說,我去看看水燒好沒有。”福伯憂慮地看了臉色不太好的蘇九一眼,轉身進了後邊的廚房。
蘇九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了,也沒有怎麼上心,“有什麼事嗎?”
“黃掌櫃已經走了,說明天新掌櫃就要來了,九姑娘,這位詹掌櫃很不好惹,你最好看著賬目,不要被他們抓住機會。”小盧子試圖寬慰地笑笑,卻比哭還難看,“我要先回去了,祖母最近患了風寒,晚上咳嗽得厲害,以後可能沒法來你這幫忙了,九姑娘,你要——保重。”
他快速地說完這一番話,沒來得及跟福伯打了聲招呼,就急急忙忙要離開了。
“小盧子。”蘇九叫住了他。
“九姑娘有事?”小盧子回過頭來,臉上依舊是那比哭還難看的模樣。
蘇九卻先喝了口酒,抬頭時,已掛上淡淡的笑,“小盧子,你別笑了,真難看。我記得錢興旺住在運來客棧,你幫我捎個口信,就說有事相商,他會明白的。回去吧。”
小盧子沒有來得及分辨這其中的意味,含糊地應了一聲,便裹緊了罩衣衝進了夜幕。
福伯剛端了茶進來,只來得及追上他的背影,回來反鎖了大門,“小盧子的話你聽了就罷了,哪有那麼可怕。”
蘇九正翻著桌上的包袱,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福伯竭力讓聲音歡快,“對了,阿九,麥大嬸晌午的時候來告別,說你以後有福了。麥大嬸說以後你想要葡萄,儘管上他們家去摘,我跟她說你要是知道,一定高興瘋了。”
蘇九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看著那包袱直出神,半晌才低低道,“福伯,怎麼會這樣,好像一夜之間就翻天覆地了。”
“阿九。”福伯安慰她,好像每一次蘇九爹孃來去匆匆之後說的那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不用擔心。”
蘇九依舊安靜地不發一言,把下巴枕在胳膊上,看著明滅的燭火。
時間彷彿凝固,良久良久,她才澀著嗓子道,“福伯,你每次都這麼說。即使他們沒有再回來,你也會這麼跟我說,那時候我也都相信。”
蘇九說,“可是福伯,事實上我只看到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糟糕。”
“就在我剛剛以為事情要開始好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