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準了太師椅上的老爹。
“姓白的!你瘋了嗎?”季十一輪圓了四方眼,炯炯有神的瞳孔,透著迷茫之色。老爹不是要認兒子嗎?何以鬧到這種地步!?
蘇三被白九棠限制在一側的半臂開外,正攜著一頭霧水的張惶之態,發出各種各樣的勸誡,對周遭其他的事物置若罔聞,包括闖入的季十一。
厲聲高吼的是吳四寶,手裡的槍械已對準了白九棠。白門保鏢小佬昆猝不及防的摸出了兩把手槍,雙雙瞄向吳四寶,未涉及師爺龔,更未對通字輩的師叔不敬。
季雲卿和師爺龔,皆以出奇冷靜的態度,應對這驚悚的一幕。似乎這一切是經過彩排的戲碼,毫無新意,掀不起漣漪。
“我說過想保持舊有的模式。你為什麼要逼我?!”白九棠虛著眼,一字一釘的迸出話來,彷彿面對的是一個極不堪的真相,一段令人恨不能粉身碎骨毀滅的往事。
“我想過要配合你,是你自己搞砸了!”季雲卿冷冷的掠了他一眼,抬手揮了揮,責令吳四寶放下槍械。
季門的首席保鏢對這個指令表示懷疑,掃了掃堂前的狀況,遲遲不見服從。師爺龔見狀,輕轉頭顱嚅囁道:“還不快放下槍!”
吳四寶再三收到這條指令,確信非老闆一時糊塗,只得悻悻然的放下了槍。那邊廂的小佬昆即刻給予回應,也收起了槍來。
“你想讓我歸宗?好啊……”白九棠抬槍走近,蓄積著滿腔的憤恨想要一吐為快。
吳四寶眼露兇光,伸手捏緊了尚留著餘溫的槍把。
季雲卿穩坐如松,先知一般料到保鏢會有所動作,怔怔的舉起兩指頭,悲涼的搖了搖,示意他勿動。
蘇三的芳口中含著攀升而至的心臟,美目圓瞪,無法言語。這場毫無預示的相認。把白九棠推向了不顧一切的反抗。他有著怎樣的故事想要掩蓋?他有怎樣的瘡疤不想揭開?
父子相認居然演變成了拔槍對峙。即便這一槍不開,白九棠也已觸犯了青幫的條例。以下犯上、冒犯尊長。輕則鞭打,重則斬手。
“我曾經說過,希望一切照舊。”白九棠暢通無阻的貼近坐得四平八穩的季大亨,槍口指著他的頭,落下眼簾低語:“如果你能成全……我會盡量去服從你,尊重你。因為你是‘季師叔’,我受幫規的約束必須這麼做。但是……你若以父親的面貌出現……”
季十一呆立在堂中,在老爹鎮定自若的表現中,半憂慮半安然的盼著白九棠闡述一個驚為天人的謎底。
豈料季雲卿忽然抬起手臂,有力的下達了命令:“除師爺龔之外,其他人都給我退出去!”
今晨大亨的指令頻頻遭到置疑和無聲的抵抗。一語既出,無人動彈。
蘇三抖了抖睫毛,開啟朱唇語無倫次的說:“季師叔……九棠他……我……我是說,不如讓我們回房去……我……勸勸他……”
白九棠一瞬不眨的盯著視平線下端的季大亨,頭也不回的沉聲說:“阿昆,帶你嫂嫂出去!”
“大哥??”小佬昆不可苟同的傾身垂問。眼角警惕的瞥著吳四寶。
“師爺龔!把他們都帶出去,連你一道,誰都別進來!!”季雲卿點視著人頭,重重的拍響了太師椅的扶手。
季門的少當家和白門的主婦都被納入了驅趕之列。季十一下意識看了看蘇三。那邊廂愣愣的,不知作何感想。
當師爺龔攜著吳四寶走近,蘇三面若冰霜的收回了心神,全無此前的怯弱,鏗鏘的撂下一句話來
“九棠,過去只是一段依稀可見的記憶,不管是豐碑還是敗筆,它的歸屬地註定是忘記,如果你開槍,我們都會死在這裡。即便我有生路可走。也沒那麼偉大,不會為了給你白門留個種,苟延殘喘的躲在某處偷生!一家大小的身家性命都在你手上,你自己掂量著辦吧!”
說罷,不等師爺龔抬手相邀,她便轉身邁步,娉婷生風,袍擺翻飛,領著白門兄弟疾步而去。白季二人的秘密,留給他們自己面對,只要白九棠能把她話聽進心裡去,一切都不是問題,哪怕被瞞一輩子,也無所謂。
在人前,她是一瓶為丈夫調劑關係的作料,在人後,她是個一無所有的入侵者。臨走緊緊抓住一絲希翼,等待才不至於讓人窒息。
二十年代的上海灘,所有炫目的記憶,都揹負在白某人身上,他無論向誰開戰,都必須先考慮到指環帶來的責任。
倘若這一槍真的響起……她並非在恐嚇他,天堂可變地獄。誰讓她未曾天真過。人的恐懼心理,被“螻蟻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