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步這才穩住腳,抽出自己的手來轉身去整理東西,平靜說道:
“他生病了自然會有醫生去看,我瞧幾眼能起什麼作用?”
她推說累了,無論如何也不願出這房門,寶心軟磨硬泡也不起作用,只有悻悻離開了,過了一會兒秦阿伯又來叫,他耳朵背,和人說話不由自主便放大了聲音,邊說邊跺腳,著急描述著大少爺的病如何嚴重,她只笑著寬慰著老人,好說了一陣才將他打發出去,還聽得到門外老人那嘆氣不解的聲音:
“好好的兩個人怎麼突然成這樣了,以前兩個人那麼好啊……”
以前?以前都是假象騙局罷了!她只咬著牙將門窗全部關上,再也不想理會眼前這一團亂麻,熄了燈倒頭就睡,可是那一夜都在翻過來翻過去,腦中全是些光怪陸離的景象,第二日起來頭還昏昏沉沉的,她卻不敢再躺,寶心一家人早早定了這一天的火車票離開,她還有一個三月大的孩子,怕路上顛簸照顧不周全便留在了家裡,她唸叨著孩子,見了姐姐一面自然匆匆就要回去,這樣的心情做了母親的人都能體會,黛綺絲也沒有挽留,一大早便強打起了精神去送他們。
一行人剛走出晴天別院的大門竟然意外見到了霍展謙,他臉色有些灰白,靠著身上那一件清爽的月白色長衫勉強撐出了幾分精神,此刻正站在汽車旁邊等著,居然也要一同去火車站送人,寶心連忙勸著讓他躺回床上去好好養病,他卻堅持,黛綺絲看也不看他,冷著臉往寶心他們那一輛車上走,寶心拗不過他便連忙去拉姐姐:
“姐,姐夫還病著呢,你和他坐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啊。”
“寶心你放心,督軍大人樣樣都謀劃得清楚的,沒有萬全把握不會隨便拿自己開玩笑,不需要你我操什麼心!”她微笑著慢慢理一理身上的披肩,輕而緩的笑聲中有著清霜般的凜冽,“還有,你以後也不要姐夫姐夫的叫了,你的姐姐高攀不起人家。”
寶心尷尬望向霍展謙,見他臉色更白,原本的那一點笑簡直僵硬到了極點,她連忙狠狠一扯姐姐的袖子,而那女子只對她微微一笑,然後自顧自坐進了車裡,再也不說什麼了。
車子發動了,寶心一家人和黛綺絲同一輛車子,後面跟著的是霍展謙的車子,寶心心裡也為他們著急,一路上勸解的話說了一籮筐,上火車前還拉著姐姐不斷叮嚀,黛綺絲隨她嘮叨著並不反駁,終於也讓寶心略微放下一點心來,只是那火車剛剛鳴笛離開她臉上的笑意便消散了,看也不看身旁的人,埋頭默不作聲便往外走,霍展謙從後面追上去抓住她:
“雪落,我們四處走一走好嗎?”
隔著衣服也覺出他的手奇異地燙人,是明顯不正常的溫度,她下意識地縮了一縮,卻又馬上定住了身體,浮起冷漠的一點笑:
“難道我還能說不嗎?”
他沒有答話,只示意司機不要跟上來,然後陪著她在長寧的街道上慢慢走,曾經他們在這'炫'裡遊玩多日,都還認得'書'這些的路,那時的她一刻都'網'安靜不了的,總要嘰嘰喳喳手舞足蹈給他講聽來的名勝典故,而現在她幾乎再也不會開口,只漠然前行,完全當身旁的人空白,那樣沉默著走了不知多久,他終於再拉了拉她,她抬頭,看到一座尖頂白牆的熟悉教堂。
他也不問她的意見,執起她的手便走了進去,曾經他們一起來的時候還是雪白嶄新的牆面,現在也頗為陳舊了,穹頂撲著一層灰,高窗上的彩繪玻璃不復鮮豔明亮,那些閃耀的白燭也沒有再燃起來,他牽著她從兩行長椅中走過,在最前面一排坐下,也不說話,對著牆上的十字架握著手閉眼默默禱告起來。
他默默禱告的一幕也是熟悉的畫面,那時她還傻兮兮地以為他少見多怪才這樣好奇洋人的玩意兒,以為他對著洋菩薩鄭重祈禱的是他們的孩子,他們的一生一世,可是那不過是人家早在國外熟悉的宗教信仰,對著十字架禱告的也肯定是他的江山大業,哪裡會和她這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有半點關係。
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一般,他忽然睜開眼睛,開口打斷她的思緒:
“雪落,六年前坐在這裡那一次,其實,我很害怕。”他只望著十字架上受難的耶穌基督,面色如當年一般肅穆,緩緩的語調描述著曾經那一刻心中的翻湧, “那個時候我祈禱了很久,可是翻來覆去只有一件事——一切順利,萬事平安,我只祈禱我和霍展鯤之間的一切都不會殃及到你。”
他轉頭望著她,眼中漸漸盛滿了霏霏雨霧似的朦朧希冀:
“那個時候我知道霍展鯤要利用我們做出兵勐軍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