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展鯤終於放下了槍,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們這一對冤家死敵頭一次拋開恩怨攜手合作,定下誘敵深入共同抗日的盟約,也是在那個時候,霍展鯤居然主動提出要他先帶雪落母子離開,說這句話時他便如在說怎樣排兵打仗一般面無表情,可是於他卻是止不住的吃驚——只要是被霍展鯤握到手中的東西,若他沒了興趣便是毀了也不會輕易放手,更不要提他費盡心思攥到身邊的雪落,他要報復自己,況且他也有他的尊嚴驕傲,無論怎樣也不該這樣放雪落離開,那一刻他望著霍展鯤漠然至極絕不外露的表情,突然害怕地預感到,他和雪落遺失的這六年,也許、也許再也追不回來了。
而和雪落回到晴天別院後,她的性子越來越淡,那種感覺便越來越強烈,他總是將丫丫攥得牢牢的,怕這失而復得的明珠會再一次離開自己,也直覺地以為著,只要丫丫還在身邊,她,必然也會在吧。
可是她聽到邊界四省岌岌可危的訊息,還是來了。
他似乎泊滿的霧氣的眼睛在她的複雜臉色上掃過,緩緩開口:
“雪落,我知道你為什麼來,我都知道,這一次確實是我不對,明明和他約定了共同殲敵卻做不到……”
他熬夜多日面容憔悴,眼中已經佈滿了血絲,她定定望著只覺心中更是難受,一時之間更分不清楚悶在胸膛裡的那股酸楚究竟是為誰,只慌亂說道:
“我知道你有苦衷……我只是……只是很擔心……我……我只想見見他……”
吞吐中那句話終於說了出來,她這才驀然明白為什麼李牧問她有什麼話需要轉述時她會搖頭,她不想要人轉述,她想見霍展鯤,從來沒有這麼急迫地想見一見他,曾經她恨極了那個男人,厭惡他,防備他,敷衍他,冷漠而殘酷地回應著他所有的關心和愛護,可是卻在知道他命懸一線生死難料時還是止不住地擔心,還是止不住想起這長長的幾年裡總讓她逃避的那些溫柔細節,她理不清楚心中糾成亂麻的愛恨,只知道很多話她一定要親口問他,親耳聽他回答,這念頭彷彿是鑽進每一條細小血管中急急爬動的小蟲子,只讓她心浮氣躁,坐立難安!
霍展謙握著她的手不說話,眼睛似乎定在了她身上,很久,才低沉地笑,笑聲彷彿曠野中荒涼的風:
“雪落,我多希望那個時候我們沒有錯過,多希望你還殷切盼望我救你的時候就讓我找到你,多希望你受了委屈的時候在你身邊保護你的那個人是我……”
多希望早一點,再早一點,早到你不由自主記住他的好以前……
她心中翻湧的是難以言說的酸楚和疼痛,只有掐住了指尖才能抑制住眼眶中的溼氣氤氳:
“展謙,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我很髒,名聲很壞,早就配不上你了,我一直很怕……怕丫丫長大了也會討厭有我這樣一個母親,你應該有更好的女子陪著你……”
“我分不清楚,我現在什麼都分不清楚,只知道很想見他,一定要見到他……”
他彷彿又見到了當年那個純真的小丫頭,心中有什麼迷茫困惑都會對著她的展謙說出來,即使這樣的話會讓他墜入沉沉無底的黑暗,陷入茫茫無邊的害怕,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將心中複雜難言的情緒全部完美地掩飾過去,俯身擁她入懷,輕拍她的背安撫著她的慌亂,喃喃在她耳邊低語:
“雪落,別再說這樣的傻話了,我依你,都依你,你想見他我便送你去,我盡我所能,一定讓你平安見到他,你要做怎樣的選擇我都不逼你,好不好……”
也如當年那般,她怎樣任性胡鬧他都毫無怨言地依順著,縱容著,永遠默默守在她身後,默默等她回頭。
她伏在他肩頭,終於再也隱忍不住,眼中的淚刷地滾落下來。
第二日她便與李牧等人一道登上了去邊界四省的列車,火車馳過的很多地方都經過了戰火的洗禮,景物破敗萬事蕭條,在那沉沉的天色下愈加教人心生荒涼,她知道邊四省戰火不斷,這一去也早就做好了準備,卻不想在登上火車的當天下午便驚聞另一個訊息——霍展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了警備司令部,將那幾個監督他不許發兵的總統府特派委員全部扔進了監獄,另一邊緊急調撥軍需物資,不顧大總統府的禁令,再次對日開戰。
李牧嘆道:
“和大總統府完全決裂,霍督軍走這一步,實在是拿自己身家前程做賭注啊!”
他們那時正在餐車上吃飯,本來她就吃得極少,聽到那樣的話更是什麼也咽不下去了。車窗外呼嘯的朔風似乎透過車窗滲了進來,她渾身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