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說下午再去。是申阿姨接的電話,說正好新校區的學生公寓工地出了點事情,燕伯伯一早就走了,下午來更好。
吃了飯、洗個澡,用心梳洗(髮型怎麼也收拾不好!),換三次衣服,款款走向家屬區,心裡懷著悄悄的不安和喜悅。
保姆小李開了門,迎上來的是熱情得不怎麼真實的申阿姨。“老燕還沒回呢!不過沒關係,阿姨給你做好吃的!”
其實她也很忙,省教育廳的副廳長要是清閒了,不顯得中國不重視教育嗎?所以電話響起的時候,她就順理成章地把我移交給她的寶貝兒子了。
申如的房間除了木地板,幾乎只有黑白兩色,簡潔而凝重。整個風格是歐式的,金屬氣很重,仿銅製燭臺,高腳落地床燈也是仿燭臺的,復古的白色四柱床,床頭的鐵藝遒勁精美,以至於書桌上的裝飾瓷器和床尾腳凳上鋪的素色織錦竟充滿了異國情調。牆上的“與怪獸搏鬥的聖凱依斯”也很像真跡,最初我還奇怪他為什麼掛宗教題材的油畫,後來才知道,他喜歡“搏鬥”的那種張性和力度。
桌上攤著幾張招貼畫,很動感的字型、很煽動的語言,“炫出你的風采,飛揚你的青春”,是演講社的賽事宣傳。他是校學生會負責人,所有社團的活動都要報到他這裡審查備案的。
開學之初,我還傻乎乎的問:“你在學校裡是不是很風光的人物?”因為他的父親,也因為在全校的迎新大會上,他作為學生代表講話,還因為開學不久,很快就從老生那裡傳來了關於“申申如君”的掌故,據說中文系一個女生畢業時喝醉了,靠在館子的落地玻璃上傻笑,正好燕申如經過,那時他才大一,被死活拉住,一定要他坐中間。一貫豔若桃李、冷若冰霜的女生點著他的鼻子,顛三倒四地念叨:“申申如也,夭夭如也。子之燕居,之子與歸”。從此,全校的師生都管燕校長的這位公子叫“申申如君”。
現在,透過軍訓後的社團迎新、招新活動,還有半個學期的見聞,就是植物人也能感覺到他的炙手可熱。這個東大的風雲人物,高中時就因為參加國際學術會議宣讀論文,差點去了哈佛,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功敗垂成,進了東大學國貿(東大的經濟學在中國可是無與倫比的排第一的)。這是他人生的第一大打擊,別人千呼萬喚求不得的東大,對於他卻是一個恥辱。接著就是我耳之所聞、眼之所見的——火啊!紅啊!各個方面都優秀得不合邏輯和天理良心。
我欣賞他的不僅是優秀,還包括能在深受打擊下不自棄,很快的調整心態、適應環境、進入狀態。我自問做不到,驕傲的人每每脆弱。
“有三個社團都拉你作名譽社長和顧問,你好有面子哦。”
申如笑起來,眼睛在絲邊鏡片後閃閃爍爍的亮,有種攝人心魄的光。他笑的時候很敞開,卻又極有分寸,決不逾矩。
“哪是我的面子,是孔方兄。社團靠社員的會費,連打湯都不夠,外頭的贊助也不好拉,算起來還是上頭撥款最划算。學校社團經費的劃撥分配由我和主管老師一起負責,我爸又是主管老師的直接上司,如此而已囉。對了,你都參加什麼社團了?”
“校電視臺囉。”我說著橫了他一眼,他明白了,歪著嘴直樂。
“還有溜冰俱樂部。我剛買了冰鞋。”我說著興奮起來,膝蓋現在還疼呢,就是前兩天摔的。
申如很吃驚,繼而不以為然的直搖頭:“你應該參加藝協、記協什麼的,是你的專長嘛。早就聽說你琴彈得很好,演出過的。再說大社的錢多,跟外面聯絡也多,運氣好還能出國演出交流呢。”
“可我一點也不喜歡鋼琴啊!”我大叫。
申如咂咂舌:“你看你,教你怎麼不聽呢?大學的社團有消費型和投資型兩種,消費型的就是由著性子玩,玩完就完,什麼都沒有,投資型的對未來的人生還有幫助。比如同樣是玩,舞協也比冰部好,在舞協學了國標,以後社交場合還用的上。溜冰能做什麼?到超市去傳信?”
我自我解嘲:“嗨!我就是目光短淺嘛,只要自己喜歡,玩得開心過癮就好,沒想那麼多。”在申如氣質不凡的房間裡,我有點拘謹,又有點親切。
“那可不行,”他正色教訓我,“這樣沒肝沒肺的,以後怎麼發展?”
我被他一句話說得不好意思了,飛眼撇嘴的做怪相。申申如君的舉止間總是一幅勝券在握、老練成熟的樣子,很社會化、也很自信,所以氣定神閒,映襯得我越發的嫩,越發的學生氣。這就是新鮮生和老生的區別吧。
正聊著,申阿姨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