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彤戟立了一刻,繼而調轉方向,腳步朝船頭去了。
冷廣在我身後說:“姑娘,我出去看看?”
我說:“這船怕是已經被圍起來了,這會子出去,正被看清。你先把那側窗開一道縫看看外面情形吧。”
冷廣答應著,跑去艙室壁上輕輕開啟側窗。看了一會說:“是有官兵在,不過天黑得很,彤戟把船樓二層燈都滅了,看不清人數。我想我從艙裡出去他們也看不到,姑娘,我還是出去看看。”說罷來到艙門口,小心地拉開門,一躍出去。
過了半柱香,李韶敲門進來,說道:“彤戟離船了。”
“他怎麼可以拋下我們?”紅珊問。
李韶搖頭,道:“不,他說去想辦法,讓我等在此等候。他趁夜色離船,但他的四個屬下仍留在船上,我讓冷廣待在他們一起了。姑娘,”他轉向我,“我想彤戟是去找救兵了。”
“這裡是東昌府境內麼?他能找誰呢?”御林軍整日待在大內,地方事務他如何操控?
“姑娘,想也是枉然,只有等他回來了。”紅珊寬慰道,“他既然去,就是有把握,不然便是硬奪船而行也不至於主動離船啊。”
李韶點點頭,說:“我也先出去了,姑娘,你們歇息吧,那些官兵無令不會輕易上船的。他們會守到天明。”
我點點頭,待他走出後將雙層艙門關好。
而事實證明,彤戟絕非等閒之輩。第二日清晨,我剛迷糊一會,就被紅珊叫醒:“姑娘,彤戟回來了!”
“情況如何?”我接過溼巾子擦臉,問。
“那聊城縣令也來了,他們一同到的碼頭。然後官兵不但都撤了,那縣令方才還給彤戟賠禮呢!”紅珊笑眯眯,“縣令還要當面給姑娘賠禮,結果彤戟說姑娘安睡未醒,不與見客。那縣令臉色難看得緊!”
這時敲門聲響起,紅珊去開了門。彤戟從甲板走進來,四下檢視一番:“可有異樣?”
“全無異樣。彤戟,你辛苦了。”我看著他濡溼的領口,覺得有一絲歉疚,便說。
“事情經過姑娘都知道了?”他仍是面無表情,刻意臭著一張秀氣的臉。
“我只是不知,你如何解圍的,昨夜?”但我知道他必然是苦奔了一夜。
“唔。”他終於肯掃我一眼,“我去找東昌府巡按蔣彤戈,然後他找了知府史大人,如此而已。”
“你連夜跑去東昌府了?”我驚訝,等等!——蔣彤戈?彤戈?彤戟?
他不耐煩地說:“我半路弄了匹馬,自己跑個來回還不累死了。無事我先退下了。”說罷走出門回甲板去了。
“他很不高興,早上回來發了兩通脾氣了。”紅珊拿了妝奩盒子給我,說。
“這人脾氣和容貌反差也太大了。”可我卻覺得這並不讓人生厭。
“大約是為了此行仍是不得不向某些人暴露了身份吧,他非常不悅。”紅珊取出鏡子來,笑道,“可紅珊以為,彤戟是很好的護衛。”
我想起方才他汗溼透了的中衣領口,不由輕嘆一聲。我相信他是好護衛,即便沒有此事。不為別的,只因他是皇帝所親自指派,這已經是萬無一失的保證。我們離京師越來越遠,離南京越來越近,而我的預感卻有了不一樣的躍動,就如同這水上薄霧,望得見,卻識不清楚。
第二卷 龍之卷 第二十六章 流寇
自從在東昌府被扣船一次之後,彤戟他們便愈發小心晚上停船的地方。前後無著的碼頭不停,有可疑船隻的碼頭不停,太過繁忙的碼頭不停。這一來停靠的時間就不那麼固定,好在船工許老大是跑慣了京杭運河的,不但水路熟暢,轉段、過閘分秒不差,且幾乎大小碼頭瞭若指掌,每日總歸能找到一個合適停靠點過夜。他的妻王氏三十開外,是船上的廚娘和雜役,熱情有禮,但燒的菜實在不敢恭維。
數日無事。我們逐漸從窗外流入的空氣中感受到了屬於近南方地區的溼潤,連兩岸建築和樹木也分外不同。我與紅珊白天裡在二層船樓練字讀書,在王氏忙不過來的時候,也會去幫著制飯食,漿洗衣裳。紅珊一開始極力阻止我去,我說這船上就我們三個女人,還非分個三六九等過這旅途,多麼無趣。入文府之前,我不照樣是自理而生的麼?紅珊見我執意,也不堅持了,尤其是後來發現我做飯明顯比王氏能入口,更是無任何反對意見了。
但彤戟仍然是寒著那臉,例行公事。只要我們白天不亂跑,晚間乖乖待在內艙,他便無話。不過自昨日起,我發現他的眉頭開始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