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量了半刻,眼睫微垂,隱隱有幾分明白弘鳳兮的用意,然而又似有幾分不明瞭,這就好比烏雲遮蔽的天日,初透些許端倪的微光,看上去霧散朦朧,卻也只曉得了日輪的輪廓罷了。於容月不明含義的話語,雖也在意,卻無那麼多心思多慮,眼下當務之急的事,還未解決殆盡。
可如何擺脫容月的控制,是一大難事,如若花信在此便好了,至少可以替她牽制著他,心裡這樣想著,卻見窗外一抹黑影疾速閃過,莫非思及人、人便到?今夜的廝殺吼叫慘烈如斯,即便遠在北玉閣的花信也不可能不被驚動,作為曉晴樓的一份子,想必他亦有所行動了。
容月的武功甚是高,自然比她更早察覺到屋外之人有可疑,隨後便立刻起身道:“禰禎娘娘,請稍待屋中片刻,切勿亂行。”最後四個字特意加重了語氣,而後便催動腳步,如風過境般飛掠出了門。
容月“疾風步”的速度,在十大名劍中僅次於號稱最快腳程的漸離,他這樣明目張膽地容納她隻身在屋,並非是對她放心得下,而是對其自身速度的絕對自信。他並不怕她逃,眨眼的功夫,便足夠將她追回。
然而他卻並不曉得花信是曉晴樓之人,更無從得知花信會與她聯手,助她相逃,若方才掠過的黑影真是花信,現今她大可放心地走出門去,只因花信為深潛鳳府尋吟風的下落,絕不可暴露身份前去救援,又不忍心看到昔日同胞慘遭橫死,唯一想到可以靠得住的人,自然是她。
若黑衣人真是花信,他定是會幫她引開容月。這個賭,她輸得起,如若他不是花信,那麼最多是被治忤逆秦王之罪,罪不至死,她願以此一搏。
漫天漆黑的夜幕被火燒得燎紅,火把的紅光映著鮮血的顏色,將夜空的色澤都染得通明血紅,陰沉低垂的蒼穹之下,燃燒的弓箭宛若無數道流光亂射,堆成山的死去的屍體出奇靜悄的躺倒著,身上扎滿了細長羽翼的飛箭,被箭刺穿了黑漆漆的人肉窟窿,流出一灘灘的黑血,匯聚成了小溪在地面上流緩慢的流淌,有一條流得很遠,達至了她的腳邊,箭上有毒,毋庸置疑。
一個離她不遠的黑衣刺客,亂髮遮蓋著滿臉是血的猙獰面容,流箭射進了他的一隻眼睛,他痛鳴一聲,另一隻眼睛流下了眼淚,表情異常痛苦,掙扎了幾下,便不再動了,怒目圓瞪,長箭刺在左眼珠子上,顫了兩顫,死狀可怖。她駭得退了一步,躲至石牆後張望,看不清死了的是何人,混亂中仍然不斷地有人中箭倒下去,淒厲的嘶吼聲一聲高過一聲,彷彿死前的怒鳴哀號。
前方吼聲突然高漲,火光沖天,明亮的燈火灼灼,刺得她幾欲睜不開眼。饒是由於自小讀書讀得多,視力並非大好,吃力地眯起眼仔細地辨認著黑衣人的身份,卻瞧見一渾身嗜血的黑衣人,飛快地旋劍抵擋著流箭的侵襲,然而即便劍術再高,也難以承受漫天飛箭的衝襲,他體力不支手一鬆劍落在腳邊,一支箭不偏不倚地射進了他的大腿,他低吼一聲,口中嘶啞痛楚朝著高臺方向怒罵:“追月,你這個叛徒!”
她認得這個聲音,他,是李生。
李生飛快地拔出箭矢,自腰間取下一把匕首,狠狠地將那塊中箭的肉刨了下來,彷彿對待的不是自己的身軀般,手勁一如當日刺她一樣殘忍狠毒,然後隨意地將血淋淋的肉塊往地上一丟,便忍著疼痛和滿腿的鮮血,支劍站了起來。他若是不這麼做,不久便會因毒箭而當場斃命。
她看著李生所作所為的同時,將手撫過自己的面頰,那一道被他刺傷的傷疤,始終未見大好,加之又瞧見他割肉的兇殘手法,喉中一股噁心湧了上來。
李生朝著正前方的高臺望去,嬴政不可一世的玉立上面,黑色深衣隨著夜風烈烈飛揚,目光微沉,深不見底的黑眸裡有殘忍和暴戾,唇角執拗地抿成直線,淡定平靜地凝視著下方慘烈的廝殺。
冰冷的月夜之下,玉立著修長黑色身影宛如黑色月修羅,他孤傲冷漠的深黑色眼眸眯起,高高在上地俯瞰著地下,渾身的王者霸氣盡顯十足,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覺得那樣雄霸天下的野心,終有一天會橫掃六合,一統中原,這樣的殘酷無情,令她忍不住有一絲的恐懼油然而生。
追月一襲豔麗的紅裳,立於嬴政的左側,玉膩的冰肌素手持著銀亮的刀劍,鳳眸瀲琉,其間有幾分冰冷,在聽至李生的怒吼後,冷冽的眼中盡是殺意,冷若寒雪,雖不言亦不回應,櫻紅的唇角卻慢慢勾起一絲冷笑。
李生以劍支地,一步一步地朝他們走去,一面穿行在亂箭激鬥之中,一面哈哈大笑,陰狠的眼睛流轉著重重殺氣,看上去比追月的眼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