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眼看丹楓和江浩兩個,丹楓是沉浸在自己那不為人知的境界裡,江浩卻一臉的迷惘,一臉的困惑,和一臉古里古怪的表情。室內好安靜,三個人各想各的,似乎都不願先開口。這種安靜是沉悶的,是令人緊張,令人窒息的。江淮已抽完了一支菸,他又燃起了第二支,淡淡的煙霧在室內輕緩的繚繞。江浩終於把目光從丹楓臉上收回來,他轉頭去看江淮,喃喃的說:“大哥……”正好,江淮也振作了自己,轉頭對江浩說:
“老四……”兩人這同時一開口,就又都同時嚥住了下面的話。江淮吸了一口煙,說:“你要說什麼?”“我不知道。”江浩坦白的說,迷惘更深的遍佈在他臉上,他反問:“你要說什麼?”“我?”江淮怔住了。“我也不知道。”
室內又靜下去了。好一刻,兄弟二人又都不約而同的對看著,欲言又止。這樣鬧了好幾次,那丹楓始終像個木頭人,視若無睹,聽而不聞,她只陷在她自己的境界裡。終於,江淮再也熬不過去了,下定了決心,他抬頭望著江浩,清清楚楚的喊了一聲:“老四!”“嗯?”江浩凝視著江淮。
“我們開啟窗子說亮話,老四,你在門外已經聽到我們全部的對白,那麼,你當然知道,我並沒有騙你,世界上根本沒有林曉霜這個人!”“我知道了。”江浩對著自己的手指,狠狠的一口咬下去,立即疼得直摔手,他神情古怪的說“居然會疼!那就不是做夢,我怎麼覺得,今天這種場面,好像在我的夢裡發生過。”
“老四,你相信我,”江淮誠懇而真摯的說:“我今天所遭遇的打擊和驚奇,決不會比你少。”
“我知道,”江浩傻傻的點著頭。“你是個好哥哥,你甚至要強迫她變成林曉霜。”“但是,”江淮費力的說:“林曉霜這個人物是根本不存在的。”“我知道,”他再重複的說著,注視著丹楓。“我看了她好久好久,我一直看她,她長得很像曉霜,相當像,可是,她不是曉霜。”“那麼,”江淮用舌尖潤著嘴唇,覺得舌燥唇乾,他喝了一大口酒,又噴出一大口煙,終於衝口而出的說:“你能不能放棄這個找尋了?”江浩注視著江淮。“不是放棄與不放棄的問題,是不是?”他滿臉的苦澀,卻腦筋清楚的說:“你遺失了一件東西,可以去找尋這件東西,因為這東西存在著。你遺失了一個夢,你不能去找一個夢,因為夢是抽象的,是不存在的。我本來以為,我遺失了一個女孩子,現在才知道,我根本沒有得到過什麼女孩子,沒得到也就無從失去。何況,世界上沒有林曉霜,我那物質不滅原理根本就錯了!”江淮仔細的凝視著弟弟。
“老四,你不是一個孩子了。”他感嘆的說:“你懂得很多很多,你也體會得很多很多……”
“不。”江浩打斷了他。“我根本不懂,我也根本不能體會!她既然不是林曉霜,她為什麼要假扮林曉霜?好好的陶丹楓她不做,她為什麼要變成一片毛氈苔?你們口口聲聲提到報復,誰報復誰?為什麼?你當了幾年的舞廳孝子,去孝順那個陶碧槐,難道還不夠?她反而因此要報復你,這是什麼哲學?我不懂,我完全不懂!”
丹楓一直坐在那兒,動也不動。對於他們兄弟二人的談話,她好像始終沒有聽見,也好像這兄弟二人根本就不存在。可是,當江浩提到“陶碧槐”三個字的時候,她陡的震動了。似乎有什麼冰冷的東西冰到了她,她渾身一陣顫慄,她的頭就抬起來了。她的眼光投到江浩身上去了,彷佛現在才發現江浩,然後,她轉頭又看著江淮,她就把那些小冊子緊捧在胸口,喃喃的說:“你們為什麼都在這兒?你們為什麼不走開?你們走吧!我不要你們在這兒!我要一個人,我要看碧槐的日記,你們走吧!讓我一個人在這兒!”
江淮震動了,他緊張而倉皇的看著丹楓,看著她懷裡的那些小冊子,他試著要去取那日記本,丹楓立刻緊抱著本子,像負傷的野獸在保護懷裡的小獸般死命抱緊,眼睛裡又流露出那種瘋狂的、野性的光芒。這神情刺痛了他,他不敢去碰那些本子了。他咬牙,他握拳,……他站起來,繞屋行走,他又坐下去,死盯著丹楓。然後,他終於懇求似的開了口:
“丹楓,你聽我說,你好好的聽我說。你把日記本還我,我已經不要求你去扮演林曉霜了!江浩也已經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他不會恨你,也不會怪你……”
“大哥,”江浩冷冷的說:“你最好不要代我發表意見!”
“老四!”他懊惱的回過頭去,憤憤然的說:“你是什麼意思?”江浩仰靠進沙發裡,伸長了腿,他兩手交握著放在胸前。忽然間,他就變成了一個沉穩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