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不是為難您,您好歹是長輩。既然我父親執意要見我,那就請您先轉告他老人家,我是同性戀,不可能給他傳宗接代。如果他還想彌補什麼,那就到時候再說。”
葉祺神情冷淡地結束通話了電話,一揚手把手機扔到沙發的角落裡,默不作聲仍去看窗外空無一人的林蔭道。
看來這就是他之前聲稱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了,陳揚忽然覺得昨晚讓他灌下一罈子老陳醋還真不是時候。心念一動,他自然而然地從後面抱住了葉祺,力道適中地用手臂環著他勁瘦的腰身,順便就著他低頭的弧度吻了吻後頸溫暖的面板。
“他要過六十大壽,忽然想起要見我。”葉祺還沒全然收攏那種漠然,陳揚下意識地隨著他的聲音收緊胳膊。
“簡直荒謬,自己不好意思開口還讓他夫人打電話給我。”
陳揚陪著他沉默,似乎無論什麼安慰都在多年的隱痛面前顯得無足輕重。猶豫再三,他竟然只說得出:“嗯,我聽到了。”
葉祺離開他的懷抱,拉上窗簾後又走回來重新擁抱他。這一次明顯柔軟了許多,只是他開始執拗地啃著陳揚的脖子,輕之又輕,單純而溫柔。
陳揚很配合地偏了一點角度,正好能給他讓出埋進自己頸窩的空間:“那你想見他嗎?”
葉祺用牙齒磨蹭他的面板:“不想。”
陳揚忽然覺得很心疼,這個人所承受的孤單遠比自己要多得多。即便在分離的歲月裡,自己出生入死的時候還有家人的牽掛,而葉祺,傻乎乎喝得胃出血都只能一個人打車去看急診。他有正常的家人親眷,而葉祺從來只有他。
只要動一動這樣的念頭,近來在安逸裡泡得發軟的心臟就從底部起往上灼燒,痛不可耐。耳邊是葉祺的低語,他把顫抖的手放在葉祺背上,表示自己一直在聽。
“……那些事情不是他想彌補就能彌補的,既然我需要的時候他讓我一無所有,那麼現在送上門來又有什麼意義呢。”
陳揚無可抑制地想到了自己,同樣剝奪過葉祺的幸福,同樣回過頭來把他當年的所有物雙手奉上。
“他畢竟是你父親。”
葉祺在他懷裡重重地嘆了口氣:“我總不能拿對你的心去對全世界,我不是聖人。”
相處久了,彼此分毫畢現,陳揚並不知道自己哪個動作洩露了隱秘的情緒。
“再說了,我也對不起你。”繞來繞去,話題又回到之前的糾結上,葉祺心知安慰這個傢伙是個長期艱鉅的任務,一回兩回恐怕難以有什麼好的收效。
結果陳揚自己悶掉了,好像很想避而不談又不知怎麼避而不談,頓了半天才喃喃地問他:“那個……晚上吃什麼。”
葉祺指了指餐桌,真心覺得該人精栽到自己手裡就有點痴呆了,感覺出乎意料得好。或者,也可以說有幾分隱隱的驕傲,看,他只在我面前是痴呆的……
鍋貼和酸辣湯都是滾熱的食物,胃囊暖起來有時可以驅散很多負面的情緒。兩人偎在沙發上看了一部新片,然後各自抱了本書又在床頭磨了一會兒,大概十一點多就相互調戲著躺下去了。
陳揚比葉祺先睡著,安眠藥放在抽屜裡沒動過,也許是腰背上按按揉揉的手掌實在體貼周到。可不幸得很,天意弄人,深更半夜的他還是醒了——
葉祺朝著他的方向蜷成一團,睡得極不安寧。
“你怎麼了?”陳揚知道他畏光,沒開燈。
葉祺儘可能地靠近他這個熱源,無意識地輕聲道:“冷……”
陳揚去櫃子里弄來一床厚重的羊毛毯,床鋪的重量立刻增加了不少。
但他躺回去擁著葉祺的時候,又分明覺得那寒氣並非來自外界。他的葉祺,總是說得太少,忍耐得太多。
91、第十二章 詩殘莫續
葉祺不動聲色下了點猛料,老頭對獨子是同性戀這事兒感到萬分震驚,震驚得好幾天都寢食不寧。但傳說中不著邊際的孫子總沒有活生生的兒子來得重要,幾經輾轉他六十大壽的時間地點還是告訴了葉祺,附送軟話一堆悔意無邊,只是不知後效如何。
陳揚知道葉祺心軟,也猜到他心裡正狂糾結,於是非常識相地絕口不提此事。日子稀裡糊塗自然過得快,後來恰到好處地發生了一件頗為詭秘的事情,邪門兒兮兮的氣氛籠罩了他們長達半個月,父親大壽這一茬倒真的不算什麼了。
怪事起源於一個陌生手機號的來電,葉祺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接了起來,結果直接從陳揚肩頭彈了起來:“嗯,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