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取出包袱裡的紙筆,“不不不,崔大哥你逃,其他人跟著我回去……”
話音未落,崔銘衝忍不住怒喝,“你在胡說什麼!他們要殺的是你,該走的也是你!你……你怎麼可以回去……回去未必有活命的機會……”
“不是未必,是必然。”趙永陵瞟了他一眼,疾筆如飛,將聲音壓的只有崔銘衝才聽得到,“崔大哥,從這兒往西,一刻都不要停,西門傲既將兵符給你,你是惟一的證人,他不可能饒過你,我知道你不怕死,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倘若你隨我回去,他們定然會利用令弟要挾你,待你死了,銘旭也必成為斬草除根的物件,相反你逃了,他需要確保銘旭周全,這是人質,不容有失,待到時間長了,你也銷聲匿跡了,他們位極人臣榮華安逸,便會慢慢失去戒心,銘旭也好你也罷,都會被淡忘,還有……”
趙永陵裝信入封,交到崔銘衝手中,“途經西瀟山若有人攔下你,你把這信給他們,想來會放你走。崔大哥,我知道你愧疚,可你以為沒這兵符,我就能平安無事了麼?不,他們有更多的計策逼我們就範,只怕到時受到牽連的永遠不僅於此——”
“夠了!”崔銘衝臉色一白,有些急切的拽著他的袖子吼道,“永陵,你胸有丘壑,何必白白送死?我們有兩萬的南陽軍,還怕那些朝廷狗官不成?”
“崔銘衝!南陽軍被冤枉為反軍,有什麼辦法能夠洗脫罪名?”趙永陵終於嚴肅了起來,他朝自己胸口一指,“周弼說的不錯,唯有把我這謀逆之賊捉拿歸案繩之於法才能夠將功抵過,我怎可為一己之私害這兩萬兄弟?!”
當先一名先鋒忍不住喊道,“小陵王,別管我們!”
“是啊,大不了真反了,我等願追隨小陵王,替元帥報仇!”
“對!替元帥報仇!”周圍人皆頗為激動。
“什麼叫報仇!”趙永陵驟然拂袖,聲色俱厲,“華軍入襲,大雍危在旦夕,你們不僅不逐敵,還想與我們自己的軍隊拼命,甚好啊,到時你們兩敗俱傷,華軍坐收漁翁之利,你們的父兄妻孩都讓他們殺了,你們的國沒了家沒了,這就算報了仇嗎!”
他天生不能習武,加之連夜奔波身心俱竭,這冷然喝斥竟是拼盡全力,吼完之後已然渾身微顫,他扶住馬微微喘息,看著眾人悲痛、憤慨卻又無可奈何的神情,心中澀苦難當,拍了拍崔銘衝的肩,“崔大哥,別令我讓擔心,再不走來不及了。”
崔銘衝不肯鬆開袖子,死死的盯著他的眼睛,“你別用那些話來壓我,現下朝廷缺兵之際,就算想對南陽軍下手,也要等這戰之後,你跟我一起走,待到那時我們再想辦法回來。”
趙永陵微詫的看著他,原來崔大哥還不笨啊,知道以退為進,知道留得青山,只可惜……
“朝廷命容辭捉拿我歸案,可你看到他行動了沒?”趙永陵眼眸深邃,“他不僅沒有,還暗中託四福讓我走,這說明什麼?”
崔銘衝渾身一震。
“說明了他想自己做替罪羔羊,你可知協逆黨私逃,這是什麼罪?”趙永陵冷笑,“我若逃了,麒麟門的刑臺上等著的就是他了,你懂不懂?”
這一刻,崔銘衝算是徹底的明白了。
趙永陵固然不會放棄南陽軍,但他未必沒有其他辦法拖延時間、解決困境。他如此堅持,真正要救的,是他一生最重要的朋友——容辭。
所以,不論再費多少唇舌,一切都是徒勞。
崔銘衝拼命忍著嘶叫,忍到唇齒打顫,下一刻不再看所有人,直接蹬蹄上馬,他做了一個決定——一旦離開小陵王的視線,立即去死。
既然無法改變任何事實,那麼就隨元帥,隨所有兄弟們一齊共赴黃泉,也好過行屍走肉存活於世。
然而,一個極輕極的聲音淡淡傳入耳邊:“活下去。”
崔銘衝身形猛地一僵,但聽身後趙永陵慢慢道:“活下去,說不定就能看到我們沉冤得雪,又說不定那些壞人統統病死了倒黴死了,說不定能遇到一個心愛女子讓你重新相信這個世界,說不定你還能看到銘旭長大成人升官發財,說不定你能遇到一個高人讓你成為絕世高手,替我們報仇雪恨。”
“只有活下去,才會有無數種可能,無數種希望,崔大哥,你一定覺得沒有什麼比現在更痛苦更悲哀,但說不定很多很多年以後,你會懂得珍惜和超然,會來祭拜我們,常常想念逝去的兄弟,我們在天上看著,也一定會很開心。”
那個清晨,有一個少年如是說。
說話的時候,他始終都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