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璧!”綽兒撲上來,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眼裡淚光閃爍,似渴求,又有深深的絕望,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木。
韋璧把衣裳從她攥緊的手裡抽出來,對著她輕輕地、但是無比堅決地搖了搖頭,然後從她身邊離去。
身後傳來“嘩啦”一聲,似乎有什麼摔倒在地上,跟著便是一聲接一聲器物破碎的聲響,還伴隨著歇斯底里的哭喊聲。
韋璧的腳步只頓了一下,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 ※ ※
半月來,博學館選拔計程車子們紛紛入各級州府為吏。京畿之中,尚書署、太常、少府一時群儒雲集,多了不少年輕新鮮的面孔。讓邢度舟心裡既感厭惡又覺惶恐。他想起,就在兩月前皇帝還將他召去廣弘殿,掏心窩子地說了一番為君不易、治國不易的心裡話,又對他素年來的政績大大的褒獎了一番。氣氛之融洽,言語之動情,君臣倆差點沒掉下淚來,可眼下……他冷笑一聲,擱下茶盞,對坐在對首的衛琮業說道:“這些個酸儒,不通政務,只會吟誦書本文章,要來何用?”
衛琮業一直以來對邢度舟無視自己和田咫,一人獨專的行為大有腹誹,可表面上卻看不出一絲異樣來,依舊同往常一樣笑模笑樣地說:“邢侯說的極是。可多幾個人來幫忙處理處理瑣事,也沒什麼不好的。”
邢度舟素來恨人同他打太極,又加上心頭積鬱無處排遣,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衛琮業一看不好,想說幾句轉圜轉圜,突然有侍人入內來報:“侯爺,駙馬回京了,請您回去說話。”
也是一月前,邢鑑帶著如夫人回越州省親,所圖何事,邢度舟心裡再清楚不過了。邢鑑反反覆覆那些,什麼與其坐以待斃,何不拼他個魚死網破、乾坤傾覆的話,他實在不願意多聽。他之所以放任邢鑑出京,是因為有一句話打動了他:父親小心謹慎、思慮周詳孩兒心裡明白。可如今風雨將至,我邢家若不想成為刀俎下的魚肉,就當未雨綢繆。樓望那支新軍的底細如何,總要有人替咱們探探虛實。撤藩之事,朝廷圖謀已久,絕無可能胎死腹中,滇南一旦生亂,我們正好坐收漁利。
邢度舟聽了侍人的稟報,便起身出了尚書署值房,臨走時撂下一句話:“御史大人,切莫小看瑣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從值房到布衣街邢府,少說也有幾里路,邢度舟心急,棄轎騎馬,不消一刻就回到府中。家臣在門外候著,對他說:“老爺!少爺午時回來的,現在正在書房等您。”
“嗯。”邢度舟點了點頭,便往書房而去。
書房中邢鑑正在飲茶,見他來了,便迎了上來:“爹,孩兒幸不辱命!”
“滿口大話。”邢度舟臉色嚴峻,輕輕瞥了邢鑑一眼:“葛洪那老鳥是什麼脾氣,老夫最清楚不過。那可不是個輕易能用言辭打動的人,他精著呢。”邢度舟一邊說一邊撩袍坐下:“讓他去探新軍虛實?他還等著咱們幫他先去探探呢。”
邢鑑沉聲道:“父親料得不錯,葛洪雖如約來越州見我,卻一直在推諉。不是說兵械不足,就是說實在是怕了樓望,始終不肯給孩兒一個說法。”他緩緩踱到窗前,輕輕拍了拍窗欞,垂眸道:“不過我給他下了兩劑猛藥,壯了壯他的膽子,他就想明白了。”
“哦?”邢度舟將目光投向邢鑑。
“兵械不足本是小事,葛老頭若有膽子造反,他要多少孩兒就給他送多少。他也明白,樓望縱是戰神,可區區幾月,還能練出‘天兵神將’不成?佔得先機對他來說只有好處……其實,他所顧慮的無非只有三點:其一,他葛洪興兵師出何名?其二,大業若成,誰來當皇帝?其三,他葛氏若做不成皇帝,擁立新帝,到底能分到多少好處?”
邢度舟撫須點了點頭,便聽邢鑑又道:“師出何名?這並不難。擅改祖宗之法,設什麼‘開科取士’,動搖國本;撤藩,寒功臣宗室之心;寵信周子昉、韋璧此類奸佞小人,擅權獨斷,迫害功臣;還有逼死庶母,殘害手足。孩兒還同他說:當年尚隱弒兄奪位,我邢家手裡攥著證據呢。”
邢度舟一聽就怒了,壓低聲音道:“知道那件事的人死的死,殘的殘,我邢家哪來什麼證據?”
“我說它有就有,我說它無就無!”邢鑑轉過身來,與邢度舟相視,目光灼灼。
邢度舟默默地盯著他,薄唇緊抿,心頭大跳。自尚隱登基以來,自己刻意保護的那些,能為邢氏留下退路的“證人”都莫名的死亡、傷殘。可到底還有沒有漏網之魚,別說尚隱沒把握,就連他自己心裡都沒譜。這招雖是冒險,卻也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