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手打了輛車。待坐上車,陳德望才好像緩過來,長長地吁了口氣,開口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嗯,好。”陳德望今天的表現實在是一場,王繼賢也不敢再刺激他,爽快地答應了一聲,見陳德望的臉色緩過來,這才小心問道:“師叔帶我去見的是什麼人?”
陳德望卻沒有回答王繼賢,雙手端著那扇不過尺餘見方的插屏,細細端詳起插屏上的山水人物雕刻來。
插屏雕刻的是副山水人物,山石疊嶂峻秀,山上的青松翠竹,一條瀑布傾瀉而下,在山腳成了小溪蜿蜒,就在山崖一側,小溪之上,一座涼亭,亭中端坐兩位寬袖博冠計程車子,對弈品茗,旁邊侍立著兩個總角小童,一個蹲著正照顧小泥爐燒水,另一個則在旁邊抱著一隻長匣子,看著是奉琴的意思。
王繼賢學的是他師兄的潮州金漆木雕,本已雕刻花鳥魚蟲為長,舊時也多用於房屋門窗木飾的雕琢,也適於用在豪奢的清式傢俱上的雕花木作。
舊清民國時期,廣做木器用料厚重講究,多雕刻鑲嵌,那些繁複精美的花紋本身就極為華美大氣,並在其上髹漆、貼金,就能給人一種金碧輝煌之感。逐漸代替了清雅古樸實用為主的蘇做木器,成為一時之風。
但做這種小品山水卻並不是潮州金漆木雕所長,剛才在顧老家陳德望也見著了那個荷葉樣式的茶盤,那茶盤的用料沒得比不用說,樣子雕工也是拙樸中見精湛的,不論是三片荷葉的葉緣波紋,還是葉面上的葉脈,甚至還有兩滴水珠,看上去滾圓滾圓的,卻一點兒不礙手,整個雕面竟是平整的,放茶具的時候絲毫不會感到不方便。這份功力在細微處,就大大地彰顯了出來。
既然陳德望在見了周晨的木料後,已經動了心要去周晨那裡做事,人家又拿出了自家的東西,陳德望心裡就存了一個比較的心思。他自己不擅木雕,這才推出王繼賢來。
是以,這時他端著這個小插屏,看著好像是在鑑賞,心裡卻是把王繼賢的雕工技藝與人家比較了一番,但見這不擅長的小小插屏,不但構思巧妙,而且人物、山石、水流,乃至松竹草木無不雕工細緻精湛,惟妙惟肖,這才略略舒了口氣。
這種小件王繼賢不低於對方,用在傢俱大件上,潮州金漆木雕就更不懼了。
心裡有了底兒,陳德望才徹底地放下心來。轉眼看到王繼賢真看著他,一臉的疑惑,這才醒悟過來自己做事失態了。
尷尬地咳了兩聲,正了正神色,這才開口道:“繼賢……”
開了口,卻又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說起來,他陳德望是隻守著一門手藝,並沒有鋪面。王繼賢不同,自從師兄沒了,不但憑藉自己的手藝開了鋪子,在廣州乃至整個廣東也有了些名氣,去年更是憑藉一件名為‘我花開’的菊花木雕,獲得了國家級木雕行業作品評選的銀獎。名氣事業正可謂如日中天。
自己眼瞅著就能成名成家的王繼賢,能夠答應自己跟著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做工?
陳德望思忖著,一低頭,恰看到手中抱著的黃花梨插屏上,腦中靈光一動,立刻念起,去年王繼賢參賽的作品也不過是上好的黃楊木,雖用了髹金工藝,表面看上去確是金華燦爛,但懂行的人卻都有些不屑。那件作品陳德望也見過,雕工精湛,立意新穎,實屬得上是難得的上乘佳作。若是有上好的金絲楠木,即使是黃花梨或者黃檀,王繼賢那件作品也定是金獎了。可就因為材料比人家金獎用的紫檀木遜色不少,雕工再精湛,也只能委屈得了銀獎。王繼賢也頗以此為憾。
‘我花開’,此名脫胎於黃巢的菊花詩:‘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其詩句中的滿腔抱負一朝得展的豪邁氣概顯而易見。王繼賢給自己的作品起這麼一個名字,也說明了他這位師侄自有一番抱負在胸中。
想及此,陳德望已經打好了勸說的腹稿,也不說其他,只對王繼賢道:“我今日得遇一人,手裡有好些好材料。我見了一件紫檀茶盤居然是多年不見的金星紫檀,水波紋和金星清晰不說,還都是明亮的金黃色,實在是難得。更為難得是,她手裡還有上好的伽南香料子,據說量還不小。正打算做高檔仿古傢俱和柚木傢俱材料公司呢。”
王繼賢根本不知道自己師叔做的打算,最後一句根本沒注意,只聽到對方有那麼多的珍貴木料了,對珍貴木料求知若渴的他立時興奮起來,立時也理解了師叔剛才那副急迫的樣子了。他自襯著,若是他自己遇到這等事,只怕還不如師叔沉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