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輩子總要分開走的。他早走晚走都一樣,可能越早走對大家越好。”
七七心緒震盪,默然無語。遠處隱隱傳來樂器敲打之聲,一女人唱道:“梨花落;杏花開;夢繞長安十二街。”
三妹道:“看來林太太真是高興,這可連請了兩次大戲了。不知道今兒又唱的是哪出?”
七七沒聽清楚,慢慢躺下,把被子拉到頸下,道:“還不是白蛇傳什麼的。”
靜下心來,卻聽那語音悽婉,戲文字字清圓,被夜風吹來耳邊,卻是:“夜間和露立窗臺;到曉來輾轉書齋外。紙兒;筆兒;墨兒;硯兒呵!件件般般都似郎君在;淚灑空齋;淚灑空齋;只落得望穿秋水不見一書來。”
七七這才知道是一出講負心漢的戲《情探》,她歷來不喜悲音,把被子拉過蓋住頭。
三妹見她睡了,拿著藥膏出得屋去,輕輕合上門。走到西面,外頭聲響忽地大了起來,她也想看看熱鬧,便趕到戲臺,正演著眾鬼在抓那負心漢王魁,一條白綾飄飄然然套在小生脖子上,臺下看客均鼓掌叫好。三妹遠遠看著,她只覺得戲演的熱鬧,唱的什麼卻不甚明白。突然心裡一個激靈,從心底冷沁沁冒來一個念頭,便如寒夜裡風吹過雲,亮出大圓月亮來,敞亮,卻讓人發冷。
她終於想起來,這一天在傅懷德家聞到的味道,從傅懷德身上傳來的味道。
七七折騰了一宿才慢慢入睡,之後卻做了一夢,見靜淵站一河邊,霧氣朦朦中只不清楚他臉色如何,自己奔向他,他卻又不見了。過一會兒方看見河裡有一大船,插著好多國家的旗子,靜淵在甲板上,朝自己大聲道:“回去吧!快回去!”她大聲問:“你不帶我走嗎?”
可她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便又喊了一遍,卻還是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急得眼淚迸流,心裡痛得便如刀刺。
醒來後,天還未亮,旁邊軟榻上三妹還沉沉睡著。天光微朦,映在窗上,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蒼緲,心裡難受之極,睜著眼睛,竟再也沒有睡著。
過兩日,懷德來送了相片。林府眾人拿著照片傳著,看了又看,林夫人連連稱讚,笑道:“瞧瞧,什麼叫青春年華二八佳人,看這相片上的人,和真人又是不一樣的韻味!”
靜淵從母親手裡接過相片,相片上兩個如花少女,三妹嬌憨活潑,七七是明豔秀美,眼波流轉如美玉瑩光,嫣然微笑間,似能讓人忘卻人間愁苦。
靜淵心中湧起一絲柔情,雖只短短地一霎,卻已開始留戀那滋味的甜蜜。
懷德見他拿著相片,神色頗為安靜柔和,便笑道:“孟小姐很是緊張,想是怕我給她照出來不美,或是……怕你覺得不美。”
七七聽了,臉通紅,別過臉去。
靜淵卻朝三妹笑道:“三妹,你怎麼謝你七姐?”
三妹略怔了怔,隨即會意,笑道:“託七小姐的福,讓我這輩子也能和那些洋小姐一樣照相,我早就想好了,要好好報答七姐”
七七瞧著她:“你又要做什麼?”
三妹只抿著嘴笑。七七微笑著朝她瞪了一眼,礙著林家眾人在旁,倒沒再問了。
懷德和靜淵在書房聊了會兒,便出來向林夫人、七七告辭。
三妹看著他背影,悄悄對七七說:“我知道那天在他家聞到的味道了。”
七七忙問:“是什麼?”
三妹悄聲道:“他是個斗子公爺。”
斗子公爺,是川南對鴉片煙鬼的謔稱。七七一聽,不由得駭然瞠目。
好半會兒,方又問道:“你要怎麼報答我?”
三妹一愣,“什麼報答?”
“剛說的,我讓你照了相,你怎麼報答?你不是想好了嗎?”
三妹噗哧一笑:“七姐呀,你真是急性子!”
回頭見旁人離得甚遠,微笑道:“我帶你去天海井!”
七七又驚又喜,轉念一想,自己還未過門,這麼去看未來夫家的產業怕有嫌隙,便臉露躊躇之色。
天海井,當世唯一能與運豐號鼎立的鹽號,川內的王牌井,頭等獻,七七雖明知自己此去若被靜淵知曉,他心思敏感,說不定會不高興,卻又不敢主動讓他帶自己去,一時怔忡難定。
三妹道:“沒事的!我跟小蠻腰都說好了!咱們悄悄進去瞅一眼就出來。”
七七終按捺不住心裡強烈的好奇,便咬咬牙,點點頭,眼中閃出俏皮的光芒。
第一卷 洪流 第十二章 蒸雲煮海(5)
靜淵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