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像是沒聽見她說的話一樣,一徑的伸著手。
“叫施嬤嬤來,她來了我就還你。”
孩童還是不說話。
“八爺,您在和誰說話呢?”屋子裡出來了一個穿著洗得乾乾淨淨的藍布衣裳,頭髮梳得溜光的婦人,婦人年約四十的樣子,眉目清秀異常,舉止嫻雅端莊,若是換上一身光鮮的衣服,也是美貌貴婦。
婦人看見閔四娘之後,警惕了起來,“您是哪屋的奶奶?”
“我是六奶奶。”
“原來是六奶奶。”婦人臉上重新掛起了輕鬆的笑,“六爺有日子沒來了,聽說是新娶了六奶奶,是個標緻人兒,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六爺分不開身帶我來看八弟,我就自己過來了。”
“您身邊的人呢?”
“知道八弟怕人多,我怎麼會前護後擁的來嚇他。”
“果然是個精細人。”兩個人聊著天,施嬤嬤沒想過要給身為主子的閔四娘行禮,閔四娘也似未有所覺一般。
“還我。”蹲在地上的小孩站了起來,手還是伸著,明明是跟閔四娘要東西,卻不肯抬頭。
“好,我還你。”閔四娘伸出手,手心裡是黑色的石子。
施嬤嬤表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八爺,六奶奶和你玩呢,你別跟她生氣。”
那個坐在地上擺石子,衣著普通的男孩,竟然是嫡幼子蔣佑升。
“八弟,我和你玩呢。”
蔣佑升還是不說話,專注的低頭玩自己的石子。
“六奶奶請進屋喝茶,六爺還要再玩一柱香才會進屋,一年到頭雷打不動。”施嬤嬤說道,她做了個請的手勢,請閔四娘進屋。
屋子是竹屋,竹做得羅漢榻,竹做得桌椅板凳,看起來頗有歸隱田園的意味,施嬤嬤請閔四娘坐到正對著小徑的窗前,那裡有一個竹桌,兩個凳子,桌上擺了青花瓷的茶具。
“八弟這裡,果然雅緻。”
“那孩子愛乾淨,我倒覺得清冷。”施嬤嬤以主人之姿邀閔四娘分賓主落坐,倒了一杯清水給閔四娘,“這裡沒有茶,只有清水待客了。”
“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清水足夠了。”閔四娘拿起那一盅清水,一飲而盡。
“你究竟是誰?”施嬤嬤放下了水壺,“你到底是人是鬼?”
“是人也是鬼,不甘心的鬼。”
施嬤嬤上上下下打量了閔四娘許久,“果然是二奶奶回來了。”
“叫我四娘吧,二奶奶……早死了。”
“當年二奶奶每次來看八爺,都會拿小石子逗著他說話,那個時候還無人知道八爺有病,是二奶奶……”
“當年的二奶奶太多嘴多舌了。”
“若不是二奶奶,八爺也不會清靜這麼多年,太太當初求神拜佛的,找了無數人來,折騰了幾年,不折騰了,也就不理會八爺了,只當沒生過八爺,如今八爺十四了,長得跟十歲的孩子一樣,太太怕是都忘了八爺什麼模樣了。”
“這樣也好,不是嗎?”閔四娘說道,“只是這些年過去了,施嬤嬤未何還不動手?”
“二……四娘你什麼意思?”
“若非是為了報仇,堂堂前大理寺卿家的長子長媳,又怎麼會淪落到蔣家為僕?”
“你……”
“別忘了,我做過鬼。”蔣至先表面上是一派正氣,暗地裡心狠手黑,凡是有敢於出頭與他做對的,通通都沒有好下場,陳家算是與他纏鬥時日久的,方家……只比陳家慘,方家男丁滿門死絕,女子全被充入教坊為官妓,受不了的早早自盡,活下來的苟且偷生,施嬤嬤卻不知道因何逃了出來,混入蔣家做了奶孃。
這事本來是極機密的事,卻瞞不過曾經做過孤魂野鬼的閔四娘。
“我原想殺了蔣至先夫妻報仇的,只是他們虧心事做盡,貪生怕死,就連兒女孝敬的吃食都萬分小心,身邊非心腹不能接近,我又想害了他們的嫡幼子也算是報了仇,卻未曾想到,這孩子也是個……”
“所以你就蝸居蔣家貪生怕死把你方家的血海深仇忘得一乾二淨?你可還記得你還有一個女兒?小小年紀就入教坊,如今她年已十六,怕是……”
“我……我偷偷去看過她,她如今是京城名伎,琴棋書畫樣樣皆精,卻是個賣藝不賣身的……”
閔四娘嘴角噙著冷笑看著她,施嬤嬤不復原本的端莊,低頭不語……“我當年是與我的貼身丫頭互換了身份,她穿著我的衣裳跳井自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