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爺”似乎也覺察到了駱曉飛的目光,臉上立刻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鄙夷嫌惡,彷彿看見了一坨狗屎般斷然轉過頭去。
看見熟悉的臉上露出這種完全陌生的神情,駱曉飛一震,腦子立刻清醒了幾分,這才看見貴婦人也略略皺起了眉,駱曉飛心裡一凜,卻立刻發現對方的皺眉似乎僅僅是有點不快,並沒有半分吃驚懷疑的神色。
看見駱曉飛目光迴轉,貴婦人笑了笑:“你這孩子。”又回頭道:“宇兒,你還不過來跟公主認錯?”
“二爺”冷哼了一聲道:“母親之命,宇辰原不敢不遵的,但我若認錯,不是更漲了她的氣焰,今兒她敢踢敏兒,明兒就該踢我了!”
貴婦人臉色一沉,正想說什麼,門外有人道:“太醫來了。”
濃眉毛的小姑娘立刻上來放了床帳,又將駱曉飛的手放到帳外,在上面搭了一條雪白的絹帕,轉眼間,幾個丫頭也早攙著貴婦避到旁邊的另一間房裡。
隔著床帳,就見一個瘦瘦的老頭走了進來,低頭走到床前,伸手便開始診脈。駱曉飛原來也去看過中醫,不過是診個十幾秒鐘的脈、問幾句症狀便開藥,卻見這次診脈的時候出奇的長,診了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然後又換了左手,又診了半盞茶多的時間,才放了手來,駱曉飛還等著他問,卻見他已經一言不發的就退了出去,從頭到尾,不但一言不發,連頭也沒抬起來過。
駱曉飛正在納悶,只見有個上年紀的媳婦已跟了出去,如玉拉開床帳,那媳婦一會兒工夫便回來了,先到裡間跟貴婦人說了幾句,駱曉飛耳朵尖,聽著依稀是“先頭有些兇險,”“如今平穩了”“吃藥調理”。就聽那二爺冷笑著說:“什麼昏迷不醒,倒也要有些新鮮的把戲才好!娘您可以放心了,就讓敏兒從佛堂出來吧,又是有身子的人,這都兩天了,我怕她受不住。”
“還不是你乾的好事!”貴婦壓著聲音,音調卻明顯尖銳起來:“你以為我想委屈我孫子麼?她雖然是大燕人,又為要嫁你跟父兄都翻了臉斷了來往,但好歹也是正經的金枝玉葉,她願意以平民禮嫁入杜家,是為了討你歡心,你以為她就真是平民不成?沒事也就罷了,真有個三長兩短,信不信你和你的敏兒就都得陪葬!我們杜家都要受牽連!你要寵敏兒也要有個度,我讓她在佛堂裡靜靜心,不為她衝撞了公主,就為讓她知道她到底是什麼身份!”
“敏兒身份哪裡不好了?金華袁氏的女兒,我看只怕比一個除了名的大燕公主還要高貴點!”
“你糊塗!你以為我顧忌的是大燕?她原來雖說如何尊貴,但就嫁你鬧的這一出,便在大燕什麼也不是了。可別忘了得臉的是誰?是皇上!不然皇上會巴巴的自己出嫁妝把她嫁過來?若是沒三年,說是杜家寵妾滅妻把她弄死了,皇上的臉往哪裡放?我原以為你是明白的,這親事又是委屈了你和敏兒兩個,所以你們怎麼鬧我也不管,但到現在你居然還不明白?你是要害死我和你爹爹才放心麼?”
“咚”的一聲悶響,那邊廂,“二爺”大概是跪下了;這邊廂,駱曉飛含淚望蒼天,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原來就知道這個公主是個傻的,沒想到能白痴得這麼奇葩,她把自己害死了不要緊,以後她駱曉飛可怎麼辦才好?
眼見這個杜家的二爺低頭走了出來,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才快步離開了房間。
貴婦人也慢慢走了出來,看見駱曉飛怔怔的,眼底劃過一絲陰鬱,面上卻笑著道:“公主放心,太醫說了您的傷已經不打緊了,慢慢養著就好,你就好好歇著吧,明兒我再來看你。”
駱曉飛茫然的看著她,剛才的打擊來得太沉重:本來以為混上了一個養尊處優的公主,可以過過欺男霸女、混吃等死的逍遙日子,結果卻是穿進了一個腦袋先進水後被門夾的絕世二百五,沒有孃家的支援,沒有丈夫的寵愛,婆婆也不待見,估計還沒法和離。她以為她在21世紀的生活就夠悲催了,可跟這處境一比,那就是天堂啊……駱曉飛欲哭無淚的看著眼前的貴婦人,只想跟她說:您趕緊給我毒藥毒死我吧!
貴婦人顯然沒有聽見駱曉飛的心聲,看見她茫然又悲傷的樣子,忍不住皺了皺眉,一邊的如玉忙上前行了一禮:“多謝夫人。”
不大功夫,貴婦人帶著人浩浩蕩蕩的走了,駱曉飛茫然的被如玉服侍著喝了藥,又淨了臉,茫然的聽她在耳邊嘮叨了無數遍寬心、身體要緊什麼的,最後,茫然的睡下了。
蠟燭不知道什麼時候熄滅了,紗窗外隱隱透進月光的銀白,可嘴裡藥的苦味卻似乎越來越濃,苦得她恨不能放聲大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