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來的第一天早上看到的那些僕人,原來並不全是自己家的,大部分都是因為新搬來這裡不久,臨時僱來幫著收拾庭院的,後幾日已經陸續地離去。家裡的下人只有荊媽,荊媽的丈夫荊伯,荊媽的兒子荊綠遊,比哥哥略大兩歲的樣子,就是那天跟在父親身邊的小廝;綠意是荊媽的女兒,是母親葉氏屋裡的大丫頭;至於小丫頭綠雪,還是父親來沐陽上任的路上撿回來的,聽說是沐水氾濫成災後父母雙亡無家可歸,父親動了惻隱之心,收回來給我做丫頭。
我心裡頗為荊媽和荊伯是同一個姓氏而略感巧合,後來曾用我的特有語言問哥哥“奶孃是什麼”,結果哥哥也不知道,後來問過荊媽後哥哥告訴我,原來荊媽出身貧寒,家裡已經有四個姐姐,所以她從小到大連個名字都沒有,是真正的無名氏,嫁給荊伯後就隨了荊伯的姓。我聽了心下覺得淒涼萬分。而綠雪和綠遊是龍鳳胎,姐姐大些,名字都是我父親給取的。
看來這個時代重男輕女十分嚴重,好在我知道我的父親沈括是這個時代的先知類人物,這些天看來對我甚是疼愛,對哥哥反而比較嚴厲,估計是男孩女孩的教養方式需有所不同這一點,父親早就知道並且身體力行了。
宋仁宗一向主張以“仁孝”治國,而其本身就非常的孝順,晨昏定省,從未有缺,現今推崇的社會風氣應該是仍然如此,最不濟也依然是儒家思想治國的延續。我這個打亂了時空順序來到這個世界的一絲遊魂,骨子裡已經形成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怕是很難與這個時代相融合,怪不得老天要安排我穿到一個稚子身上,好有所瞭解和改變。雖然我不至於心血來潮弄個非主流的什麼來試試父母的承受能力,但是也絕對做不到對父母之命一輩子言聽計從,毫無一點自己想法。
每天晚飯之後,我都會積極地自己上床去早早地睡覺,以期可以再次在夢境中穿越千年的時光,知道那裡進一步的情形,也再次看看方揚怎麼樣了,而我那具失去了靈魂的身體又怎麼樣了。可是,我竟然夜夜無夢,雖沒有黑甜一覺到天明,卻無論如何也接續不上那個時空的一點資訊。
午夜乍醒,心裡並沒有初來時的波濤洶湧,只是還是經常會藉著外頭的月色,盯著繡花的紫紗帳頂,一動不動地看著看著,不知道流逝了幾多光陰。
我知道在這裡,我也有另外疼愛我的父母雙親,甚至還有一個一母同胞的兄長,如果我現在哭起來,他們必然也會心疼,會來溫言撫慰,可是我的心裡仍舊撕扯著一種說不出口的孤獨,這種孤獨在白天的陽光裡被隱藏起來,蒸發出去,可是一到了夜晚,特別是有月亮的夜晚,午夜乍醒的時候,就又被勾出水面,暗潮洶湧,層層疊疊,翻來覆去,心痛難言。
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和我相似命運的穿越者,不知道他們如何擺脫了對未來的牽絆,如何開啟了自己的心結,如何接受了命運的安排,如何創造著自己的精彩。
我只知道今夜,“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幃。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
只知道“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
只知道“今夜海州月,閨中只獨看,雖是小兒女,已解憶長安。”
黃梅時節家家雨
甫入五月,江南的梅雨季節已經開始了,終日連綿的細雨往往讓人覺得惆悵,但是我卻不討厭。下雨的天氣我就不會看到月亮了,也就不會那樣容易地被勾起鄉愁,而連連續續淅淅瀝瀝的雨聲響在窗外,就像是一種大自然演奏的催眠曲一般,我枕著雨聲總是很容易入眠。
不過,我的爹爹沈括似乎對這頗不喜歡,甚至有點憂慮,我時常看見他望著窗外發呆。近日,我已經將話說的頗為連貫,還故意從書房裡拿出本《三字經》這晃晃那晃晃的,準備提醒爹爹趕緊讓我開始識字,可是爹爹似乎心不在焉,居然根本沒有注意到我。
這日,還是下著雨,爹爹從縣衙回來的時候,雖然仍舊披著蓑衣,但是身上已經溼透了,並且還沾了很多淤泥和汙物。
娘很心疼地給他擦著溼漉漉的頭髮,又換了乾淨的衣服,才叫下人準備開飯。
爹爹抱過我去放在腿上,問我今天乖不乖,我沒等娘回答,就自己搶著說:“爹爹我最近很乖,可是爹爹最近不乖。”
屋子裡的人失笑出聲,娘笑著指責我:“顏兒,不可以跟爹爹瞎鬧。”
“我沒有瞎說啊,爹爹出去玩,弄了滿身泥,比我髒多了,這不是不乖麼?”我聽著自己清脆的聲音在不滿地分辯著。
大家又笑起來,奶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