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滿臉的凍瘡,一雙雙飢餓的眼神木然的盯著那一碗冰冷的薄粥,
彷彿那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窩棚裡沒有大哭聲,只有稀稀落落的抽泣聲,母親抱著滾燙髮燒的孩
子,奄奄一息的連哭都哭不出來,一聲聲微弱的呼餓,讓明蘭的心都揪到
了一塊兒。
“…我家鄉那會兒,就是遭了水災,家裡的田地都淹了,沒收成,沒
吃的,弟弟又生病,爹孃就把我賣了。”小桃回憶著模糊的過去,說的很
平靜,“聽村裡的叔太公說,本朝的日子還算是好的了,各家各戶都有自
己的田地,不用交租,前朝大亂的時候,百姓哪有自己的地呀,都是大戶
的!但凡有些天災**,交不起一文錢的地租,便要賣兒賣女,挨餓受凍。”
明蘭微微點頭,一個王朝越到後來,土地兼併越嚴重,待到農民活不
下去的時候便改朝換代,一切重新來過。
秦桑的情緒也很低落,低聲道:“我家裡原有十多畝地,風調雨順的
時候,一家人也過的去。可那年來了個縣令,見天兒的尋名目要錢,還瞧
上了村裡的銀花姐姐做妾,銀花姐姐家裡不肯,他就拿了銀花姐姐的爹爹
哥哥去,說他們是刁民抗糧,關在牢裡用刑,銀花姐姐第三日就進了縣令
府,誰知她爹爹哥哥熬不住刑,早死在牢裡了,鄉里人去論理,縣令的管
家說,睡也睡了,別自討沒趣了;後來,銀花姐姐一頭撞死在縣衙門口了。”
明蘭心頭慘然,真是‘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這年頭,老百姓
的幸福生活宛如一張薄紙,一點天災**就能捅破了;明蘭忽覺得自己這胎
投的不錯了。
“這關你傢什麼事?”綠枝聽了半天,沒抓住重點。
“銀花姐姐是我哥哥沒過門的媳婦。”
——眾人皆肅然。
秦桑撥了撥爐子裡的炭火,火光照著她平淡的面龐柔和起來:“哥哥
氣不過,要去拼命,被衙役們打的血肉模糊的攆出來,爹爹也氣的生了病,
家裡兩個男人要瞧病,又沒了勞力,哪有這許多銀錢,祖母說不能賣地,
等男人們好了還要種的,只好把我賣了;一起賣的,還有銀花姐姐的弟弟
妹妹,也不知他們現在哪裡了。”
丹橘輕輕問道:“你還記得那縣令叫什麼嗎?”
秦桑搖搖頭,雙鬟上的絨花輕輕抖動:“不記得了,那時我才五六歲,
只曉得我離開時,村長和里正商量著,大夥兒湊些銀錢,一定要叫村裡頭
出個秀才,以後受欺負時,也有個能說話的;……後來聽說,那縣令叫人
告了,抄家罷官,還充軍發配,我高興極了,可惜銀花姐姐家已經家破人
亡,屋子田地都荒蕪了,再沒人提起他們。”
眾人心裡一片難過,沉默了許久,秦桑又快活起來,笑道:“前兩年,
家裡託人來了封信,家裡漸好了,大哥二哥都討了媳婦,弟弟在唸書,我
爹孃還說等光景好了就贖我出去,我說不用,我在這兒好著呢,一個月有
二三錢銀子,比爹爹哥哥都賺的多,我都攢下帶回家去了,好多置些田地。”
明蘭一直靜靜聽著她們說話,這時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家裡寧肯賣
你都不肯賣地,你不怨他們嗎?”
秦桑笑的臉微微發紅:“怪過一陣子,後來就想開了,有地有爹爹有
哥哥,便有了指望,娘也是千打聽萬打聽了後,才賣了我的;我的命好,
能進到咱們府來,不打不罵的,還福氣服侍姑娘,這許多年來,吃好的穿
好的,姐姐妹妹們都和我好,有什麼好埋怨的。”
明蘭不禁怔了怔,秦桑在暮蒼齋裡不算得用,模樣性情都只是平平,
既沒燕草周到仔細,也沒綠枝爽利能幹,因此月錢和賞賜也排在後頭,可
聽她的語氣,卻對生活萬分知足,說起家裡時,更是一片眷戀留戀;這般
溫厚老實的人品,便是十分難得的了。
明蘭第一次見識到底層老百姓的善良誠懇,他們就像腳底的泥土一樣,
卑微,卻實在,明蘭心裡喜歡,便笑道:“若你家裡真的光景好了,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