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寧可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彷彿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攥住,“是嚴肅……”
“你現在在北京,對吧?”嚴振國沒有接寧可的話茬,徑自說下去,“你在什麼位置,我一會兒安排人去接你。嚴肅要見你。”
“我在九辰集團。”這句話衝口而出後,寧可忽然間覺得自己再問什麼都是多餘了。
嚴肅要見她,嚴肅回北京了?能回北京,也就是說沒有危險?嚴振國把他帶回來了?
然後呢?是要反悔當初的承諾嗎?要分手?還是其他什麼事情?
“好,我的車會在四十分鐘後到你那裡,你準備一下,車子到了會打你的手機。”嚴振國說完之後不等寧可再說什麼就掛了電話。
醫療車內,嚴肅躺在擔架上,頭頂上的一個架子上掛著一瓶液體。藥液正一滴一滴的順著他手背上的靜脈溶進他的身體裡。藥液裡有安定的成分,所以他一直在睡。
因為失血過多,傷口泡了海水,他的嘴唇毫無血色,眉頭緊皺,眼皮不停地動,睡得也十分的不安穩。
嚴振國坐在擔架的旁邊,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的兒子,又是心疼又是驕傲。
自從得到訊息說臺灣一隻海監船在海中打撈上來一個昏迷的青年男子,男子身上有軍械武器,還有十幾處外傷,懷疑是東南亞某個僱傭兵時,嚴振國的心情就沒有平復過。
交涉,與臺灣軍部和外交部交涉;要人,巧立名目,不惜編造理由跟臺灣要人;然後不惜一切代價搶救。
急救後嚴肅醒來一次,意識並不完全清醒,只是睜開眼睛看了周圍的環境一眼又立刻昏迷過去。嚴振國一聲聲叫他的名字,他毫無反應,只在意識最接近清醒的時候,呢喃了兩個字:“寧寶。”
迷濛中,嚴肅彷彿進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大腦變得凝滯起來,慢慢的不再轉動,所有的思緒與謀劃都被清空,那一刻他放棄了對一切的控制,隨著另一個人的節奏而動,猶如一個疲倦到極點的人,放鬆著,漸漸沉溺。
水流從鼻腔裡倒灌進去,從肺部傳來的刺痛感,令嚴肅在瞬間屏住了呼吸。
很黑,眼前的一切都很黑,呼吸器已經被人扯落,他看見一連串銀灰色的水泡緩緩上升,頭頂是波光交錯的水面,浮上去,便可生還!
他奮力的要往上游,可身邊糾纏的人體像是有一噸重,在水流中廝打,動作緩慢到優雅,卻連再多撐一秒鐘都是生與死的極限。
肺裡已經再沒有氧氣,拼命掙扎的結果是肺部疼得像要炸裂開,而最後一下肘擊,重重的打在胃部,他終於張開嘴,嗆一大口水進去,開始猛烈的咳嗽,天昏地暗。
然後,空間轉換。
他又在叢林裡被矇頭毒打,失了火的皮鞭在背上咬出撕裂的痛感,身體已經蜷成一個球,然而刁鑽的皮靴仍可以找到最薄弱的部位,狠狠給予重擊。胃部在熾熱的疼痛中抽搐,咳出的胃液裡帶著粘稠的血沫。
……
M16A2的槍口噴吐著實彈的火焰,機槍的子彈把空氣劃得支離破碎,眼前是電網、高牆、壕溝所組成的無數障礙。
前進,唯有前進,一路突擊、爆破、殲敵,否則身後追隨的子彈將直接結束生命。
翻過高牆的瞬間,流彈從左臂中穿過,有零點零一秒的時間停滯,令他看清了那顆子彈帶著血珠滑過他眼前,然而下一秒,他撲倒在地,用被貫穿的手臂爬過泥濘的鐵絲網。
……
審訓室裡,口腔、鼻孔、眼睛裡灌滿了瓦斯毒氣,淚流滿面、呼吸窒息,只是本能地揮舞雙手驅趕毒氣,在地上不停地翻滾爬行,手指在地面上抓出淋漓的鮮血。
……
黑暗,最極致而純粹的黑暗,耳邊是肆虐槍炮聲與人類瀕死時的慘叫,不知時間,漫長無止盡。
……
他還記得很多東西:烈日下極限乾渴時澆在他面前沙地上的水;實彈越障之後馬上要數清的數百粒碎豆,要用16公里武裝越野才能換到的不足100克的食物;記得他每天早上升起的殷紅如血的旗幟;記得他在飢渴中掙扎,在疼痛中抽搐,在恐懼中壓抑得幾乎要發瘋。
當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極限,身體變得麻木,唯有意志在堅守。
不能放棄,沒有理由,只是不能!
放棄了,第二天早上就沒有人再去升旗,那面血染的戰旗將被摺疊齊整與他一起被送走,所以,不能!
他可以死,但不能輸,為了一個軍人尊嚴,作為一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