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就拜別塵世了,所以必須在能夠做的時候了卻心思。奶奶的話讓我心酸。我理解奶奶,她一輩子辛辛苦苦地做人,中年喪夫(兩次),又送黑髮人(我唯一的姑媽),老年又沒有兒女陪伴,她的孤獨就象那輪停泊在視窗的月亮。
我為奶奶洗了頭和腳,之後又修好了指甲,這使奶奶由衷高興,她要我多留幾天。5
我沒有料到張若璧會找到奶奶這裡來。
週日,我牽著敬老院那條德國‘黑貝’,在房子後面那鋪滿了積雪和朽葉的山坡上踱步,這時,有幾隻
寒冷的鳥兒掠過藍得很徹底的天空。
張若璧就在此刻出現了,他揹著挎包,站在一條幹涸的山溪對面衝我招手,方正的臉孔上堆滿了笑意。
一個孤獨的散步者的遐想,他說。
想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是多麼地愜意!我說。
我來了,就是兩個,他說。
有和無在乎心念,我說,我眼中有你而心中沒有。
你敢說?他急了。
你什麼時候來的?我轉移話題說,因為已決定放棄跟他的交往,我不想跟他過多糾纏。
才到,他依舊注視我的臉:奶奶說你在這兒。
你該稱呼水奶奶。我生硬地說。
一樣的,他笑著說,該不是因為我的態度,你就遠離塵囂了吧?他以為我為情所困。
我訕笑了一下說:張若璧你以為你是阿蘭德隆還是高倉健?可以令水凝失意之際像個狹隘者一樣,找一個感情的避難所?
不是像不像,他說,女孩子的心眼兒都小。
那麼你註定要失算,我說,你看見山上的雪了嗎?它們未必因為陽光才融解,有時候一隻四腳獸的體溫也可以使然。你別再用大凡現象來框定我了。
這麼說,你是遇見了四腳獸?是什麼樣的四腳獸?長得像我一樣英俊嗎?張若璧從山溪對面跨了一步,來到我近前:我專會打四腳獸,你知道武松吧,他是我舅舅。
我被他逗得忍俊:不要搞錯了,武松在宋朝,你可在今代,中華人民共和國時期。
張若璧說,誰還說過一個古代英雄的精神會朽掉嗎?我是指他的精神可以作我舅舅。
還有人把精神當作舅舅的?我笑:你真幽默。
張若璧見我笑了,也忍不住笑了:你會發現更多我的幽默感的,假如你和我處久了。
我沒再說話。
說說看,為什麼走開?為什麼不告訴我原因?張若璧再跨一步靠近我,目光很深刻地望著我。
我走開是要躲避全世界。我自顧自地。
為什麼 ?
因為世界使我疲憊,使我的大腦不清新。
疲憊是你的心念而已。
總之我懷有這種念頭。
總之我不許你懷有這種念頭,只要我在。
我正要說些什麼,‘黑貝’突然停止了長久地對張若璧的‘打量’,聲音洪亮地叫了幾次。
這位是——張若璧有些驚懼。
你們兩個身份相同,都是我的異性朋友,我說,黑色(我曾經有一條叫黑色的狗因為保護我而咬了別人被打死了,為了紀念它,我將敬老院的這條黑貝狗也命名為黑色),向新朋友問好。
黑貝衝張若璧搖了搖尾巴,惡狠狠地叫了一次,算作問候。
求你,張若璧衝黑貝拱拱手,你別那麼大聲嘛,轉而他又說,這就是你的四腳獸?
你怕它?你不是武松的外甥嗎?我瞧著張若璧的神色簡直開心透頂。
現在就不是了。張若璧喪氣地,再說,我舅舅單教會我打虎,而且要喝上三碗酒,現在既無酒又面對的是狗。
張若璧後來告訴我:舞會一事過後,他反覆想了想,覺得我是一個不輕易變更本色女孩子,所以他就來了。他又說,他很想加入我,希望不是拒絕。他的意思是不包括虎視眈眈的‘黑貝’。
我覺得無論從哪個角度著眼,都該接受他的誠意,就說,好吧,你就陪我們兩個一起散步。
他沒有挪步。有些擔憂似地皺皺眉,瞅著‘黑貝’。
我又趁勢告訴他,‘黑貝’已經半天沒有進餐了,加上陪我散步消耗了體能,他的食量一定很大。我嘲笑他作為武松的後裔太膽小。他解釋說馬有失蹄,萬一讓黑貝咬了一口,武松的一世英名可就毀於他張若璧了,可嘴上如此,他卻並不掇跟隨我,他恨恨地說,不如前世屬犬同類,還有緣得我朝夕眷顧。你瞧,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