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風仍有些刺骨。冰冷的雨絲像無數根尖細的銀針反反覆覆紮在雨衣擋不到的臉上。
衚衕裡很靜。這裡好象已經被世界遺忘。
隔很遠,才有一盞在雨中凍得瑟瑟縮縮的路燈微弱無助的孤零零地亮在那裡,那神情彷彿它是被燦爛世界拋棄後發配到這裡來的。
仲單一喜歡這樣的氛圍。一個人穿著雨衣在黑暗的衚衕裡穿行,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油然而升。這裡的世界因為被遺忘所以很寧靜,因為很虛空所以很澄明。這裡的世界無需承擔許多在陽光下必須承擔的東西。
仲單一就這樣在衚衕裡慢慢地騎著。當思維漸漸停滯下來的時候,衚衕的深處出現了一把傘。一把影影綽綽的傘。傘緩慢地移動著,像是在夜色中漂移。仲單一心口一熱,想不到在這個了無人跡的雨巷裡,還有一把活生生的傘!也許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吧!仲單一想到這不禁在心裡一笑。他慢慢騎近了那把傘。傘下面原來不止一個人。是兩個人。是兩個女的。不,準確地說,是兩個女學生。傘下漏出的書包說明了這一點。她們膽子夠大的,竟然行走在這空無一人的冷清的衚衕裡。越走越近,仲單一聽到了她們竊竊私語的聲音。忽然,在絲絲雨幕中,一個清脆的笑聲破空傳來。這銀鈴般的笑聲讓仲單一渾身一震:這笑聲和在心靈深處時時迴盪的笑聲何其相似!莫非是她?!難道在此時此刻,在這個細雨霏霏的夜晚,在這個寂寞空虛的小巷裡,我竟然會和她在這裡相逢?。。。。。。
砰!一個東西重重地砸在仲單一的背上。仲單一猛的一驚,從回憶中醒了過來。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去。
明亮的操場上,幾個男生都朝他看著,一個敦實的男生跑了過來,臉上掛著歉意地笑,他連說了幾個對不起,然後揀起了地上的籃球。
仲單一沒說什麼,他繞過修剪得很整齊的冬青樹繼續朝校園深處走去。
在校園安靜的一隅,仲單一看到了那白色的小樓。
它悄無聲息的矗立在那裡。一陣風吹過,幾片葉子靜靜飄落在仲單一的腳邊。
仲單一拾級而上,走進了那白色的小樓。
這就是她所在的教學樓嗎?為什麼如此安靜?
這座白色的小樓是仲單一連著問了幾個學生後找到的。它掩映在幾顆高大的樹木之間。此時,仲單一已經站在了大門裡的走廊裡。仲單一心裡掠過一陣激動。自己又可以離她很近了,就像那次早春的夜晚,那個潮溼寧靜的雨巷一樣。她不知道那從她身邊騎過去的人是誰,可是他卻知道那把傘下的人是她。而現在,他又可以離她很近了,而她同樣不知道!仲單一走上了二樓,他感到自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萬一她突然從哪個教室裡走了出來,那該如何是好?仲單一的腳步停了下來。還是走吧。只要曾經來過,只要曾經離她很近,就足夠了。他下到一樓,心中湧蕩著荒涼和溫暖相交織的感覺。在一樓的走廊拐角處,他看到了一塊黑板。黑板上寫著每星期值日生的名字。他遊疑的目光忽的停了下來。在那些名字中間,有一個名字映入眼簾:夏雨遙。
當仲單一走出家門時,離新年鐘聲的敲響只有半個小時了。
外面很冷。淡淡的月色掛在朦朦朧朧的樹枝上。零星的,從無垠的沒有盡頭的深色天空中飄下幾朵雪花。
這本應是一個普通的冬日的夜晚。這個夜晚應該像所有其他的冬夜一樣孤索清冷。可是因為人為的原因,使得這個夜晚………隆冬的寒夜成為了一個不眠夜。家家戶戶燈火通明,家家戶戶的電視機都在閃爍著,都在響著幾乎是同一個聲音。家家戶戶都洋溢著喜悅和歡慶。
空氣中盪漾著從家家戶戶飄出的歌聲和笑聲。這聲音時隱時現,時斷時續,有時聲音突然很大,那是電視機裡的轟笑聲,隨後伴隨著的就是電視機旁觀看人的笑聲。
每個人似乎都是喜氣洋洋的。這樣的一個夜晚似乎也不應該不是喜氣洋洋的。
仲單一走在樓與樓之間,樹與樹之間的馬路上。
雪花偶爾飄進了脖子裡,仲單一緊緊了衣領。
人的思維有時很奇特。
自己在今天這樣的晚上,終於忍不住走出了家門,就彷彿是被起伏的思潮推出了家門,可是等真的走出了家門,走到了外面,那洶湧的潮水又無聲無息的消退了,消失的無影無蹤。
腦海裡很空,像無邊無際的暗色的海,又像是無邊無涯的深邃的天空。
慢慢的,像空中跌落的雪花,思緒晃晃悠悠地又重新纏繞在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