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不知道你有什麼感覺,我只知道上帝的命令誰也不能違背。這孩子從哪兒來,就該讓她回哪兒去,她是一誕生就被上帝否定的天使,自然就不是天國的人。放下她吧,若梵,這孩子如果運氣好,自然有人會把她撿了去,不過她命如何就看她的造化了。快走吧,上帝給我們的時間只有這麼一點,我們必須一起回去,我可不想因為你而害我受罰呢。”
“那孩子……”
若梵剛剛放下孩子,夜櫻沒給她任何回頭的餘地,已經抓著她的手,低聲念起了咒語。只一會兒工夫,兩個姑娘的身影便同時消失了,只剩下那可憐的孩子,被放在清晏舫的石椅上,對著外面的大雪孤獨地啼哭。
雪,仍在不停地落著,像是老天在鬧彆扭一樣,不知什麼時候才會有個完。頤和園還是寂寞的頤和園,只是快到中午的時候,清晏舫上忽然出現了一個穿著破舊、看起來異常潦倒的遊客。
他提著陳舊的旅行袋,正一步一步朝著石舫的上層樓走去,那搖搖晃晃的步履,顯得蹣跚而笨重,多半是喝醉了酒。好容易走了上去,他忽然坐在地上,從旅行袋裡掏出一張揉皺的畫紙和一支鉛筆,對著船下結冰的湖水傻笑了幾聲,那筆竟開始在畫紙上揮動起來。旁邊的旅行袋被冷落在那裡,隱約可以從袋口看到裡面的東西,其中有一個摺疊式棋盤和兩個簡陋的圍棋盒子。若是這些東西不在他的身邊,他或許連自己都會覺得自己是個潦倒畫家,而不是即將披上最耀眼光環的職業棋手,更想不起他的名字原來叫葉緯龍。
“小瑤,我找了你好久,你為什麼還是沒有出現呢?難道……你就那麼怨恨我,恨到了連面也不肯見一次的地步嗎?”
他才將底稿畫到一半,手中的筆忽然停下了,蒼白的臉上滑落兩行看起來像要立刻結冰的淚水。一團模糊的頭腦中,只有一張少女的臉是那樣清晰,那是他最心愛的人,他非常愛叫她的暱稱——“小瑤”。
兩年前,還處於熱戀中的他,成為當時中國最年輕的職業九段棋手。或許是過於追求那份榮耀,他左思右想之後,決定去日本和那時還是南朝鮮的韓國深造棋藝,讓小瑤等他回來。這一年,他戰勝了日本著名一線棋手宮田宏二,打入三菱杯總決賽,帶著勝利的喜悅回到了北京。然而,小瑤的門前只有一棵迎風而笑的樹,開著滿樹的迎春花,他激動地上前敲門,卻沒有任何人回應。鄰居的人說,就在他走的那一年底,小瑤遇到了一個從她家鄉來男子,兩人結了婚,還有了孩子。至於小瑤和她的丈夫去了什麼地方,沒有一個人知道。
“小瑤,我知道……是我讓你等了那麼久,可是……你為什麼連信也沒有留下一封,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
他抓起地上的酒壺,又灌上幾口烈酒,只是那酒的熱度,依然無法融化他心上的冰凌。即將與日本棋手佐藤秀樹爭奪世界冠軍的中國棋手葉緯龍,在總決賽那天竟然消失了,佐藤就這樣得到了冠軍,也從此退出了棋壇。因為這樣得到的冠軍實在是大傷了他的矜持,葉緯龍的突然失蹤和佐藤秀樹青年退役,可說是中日兩國棋壇最大的遺憾。
周圍的空氣很冷,而葉緯龍似乎已經完全感到不到那種寒意,他繼續揮動著畫筆,瘋狂地描繪著遠處的雪景。時而,幾點雪花落在他的頭髮上,彷彿也捨不得立刻就變成水汽。就在這時,一陣嬰兒的啼哭,卻讓醉心於孤獨世界裡的他渾身猛然一震。
第三十章 塵封的回憶(中)
這石舫之上,怎麼會有個孩子呢?葉緯龍循著哭聲找到了那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兒,可是向周圍喊了十幾聲,都沒有人理會,不,應該是說這周圍根本沒有人在。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孩子,仔細看了看她的臉。
這是一個多麼漂亮的女嬰啊!她水嫩的面板就像遠山的積雪一樣白,身體軟軟的,臉蛋紅撲撲的,煞是可愛。當葉緯龍抱起她的時候,這孩子竟然停止了哭泣,睜著那對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像很喜歡被他抱在懷裡的感覺。一股溫暖的觸感,從手上一直傳到葉緯龍的心頭,他甚至連自己都不敢相信,這孩子能令落寞的他再次感受到了溫馨。
“這麼可愛的孩子,怎麼會被人狠心丟在這裡呢?”
他想象不出丟棄這孩子的是多麼惡毒的人,只是他一抱起孩子,的確有種捨不得放下的感覺。
“難道是上天可憐我,讓我沒有機會和小瑤在一起,沒有機會和小瑤擁有自己的孩子,才把這個女嬰賜給我葉緯龍嗎?”
他望著遙遠的天際,苦澀地笑了一笑,他忽然想給這女孩兒起個名字,卻一時想不出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