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的走進他,“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灰色的菸灰掉落在他的書桌上,他沉默了很久才說:“把孩子打掉吧。”
我的身體晃了晃,頭頂似乎遭到電擊。腳上一陣綿軟再也不能支撐,我抓住窗欞不讓自己倒下。我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濃重的血腥味刺激著我的嗅覺。我不停的乾嘔起來,身體卻冷得發抖。
“劉小姐,你沒事吧?”龍叔不知何時站在我身邊,他扶住了我。
“龍叔,送她出去吧。別再讓她進來了。”蕭勵灃的濃眉緊緊的蹙著,他的臉色蒼白得有些可怕。
我推開龍叔,冷笑著說:“蕭勵灃,我不會再來了。你放心!我會從此消失,你不會再看見我了。”
“劉小姐,你的臉色很難看。我讓司機送你?”龍叔的眼眶微微泛紅。
“沒事。”我擺手,聲音裡還是忍不住的哽咽。
“劉小姐,你要體諒勵灃……”
“我明白。”我齒夾生寒,在和睦的春日陽光下我竟如沐著冬雪。
才走出蘅園,程曦已經迎面跑來,“我不放心,所以來看看你。怎麼樣?”程曦摸了摸我的頭,“怎麼一頭冷汗?你的臉色很難看!他又趕你出來?”
“他說,他說……”我深吸了口氣,還是無法複述剛剛蕭勵灃所說的話,因為每一個字都像是鋼釘狠狠的紮在我的心口。
“他說什麼?”程曦問,“劉珩,你怎麼樣啊?”
“他說要我打掉孩子。”我說,“他不要這個孩子,他不要他。”我輕輕的按在我的小腹,仰頭笑了笑,淚珠從眼角滑落,“他讓我把孩子打掉。他說,他對我的愛已經過期了……”
“他怎麼這樣?”程曦氣得發抖,“我去找他!”
“別……”我拉住他的手臂,對她搖頭,“我想回家,我累了!”
王家衛的《重慶森林》裡,金城武疑惑的思考世界上是不是有一種東西不會過期。我在看這個電影的時候,蕭勵灃很鄙視的在一邊看報紙,他很討厭這種小文藝情節的無病呻吟。原來,他記得,而且他也給出了答案,就是——什麼東西都會過期的,包括他對我的愛。
66等
我接到拆遷辦的電話時正在醫院,手術室外的走廊裡雖然開著暖氣,但我手背的肌膚還是微微生涼。我的小腹沒有任何知覺,難以覺察那裡有一個活生生的生命。我考慮了一夜,反覆咀嚼蕭勵灃的表情和語氣,我知道他已經對我絕望並完全放下了。糾糾纏纏這七年,我回憶最初的相遇,相識,然後結婚爭吵……歷歷往事如同膠片電影,灰白的畫面不斷在腦中重演。
一旦錯過,就失去所有!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吃,我輕輕的笑了笑。這個孩子還是不要留下來了,既然蕭勵灃都親口讓我拿掉他了……我的心在空蕩蕩的胸腔跳動,彷彿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我的手機就在這個時候響起,“喂?”陌生的號碼讓我有些心不在焉。
“是劉珩小姐嗎?”對方的聲音陌生而禮貌,“這裡是拆遷辦,關於城北舊馬場已經圈入政府的新城規劃中,您能不能過來談談具體的拆遷細節?”
城北馬場?爸爸摔下馬後,早已變賣了。我過去的家早已不復存在!怎麼還有城北馬場?“對不起,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握著電話,手術室的門開了,護士在喊:“劉珩,你可以進來了!”
“您自己是城北馬場的產權所有人啊,土地房屋都是你的。所以,具體的賠償細節需要你過來談一談。”
掛完電話,我有些失神。“劉小姐,請你抓緊時間,後面還有人在排隊呢。”護士探出頭來不停的催促。
“今天我不做了。”我站起來,逃一樣的離開了醫院。
外頭的空氣很汙濁,我站在這個已經被工業汙染得灰濛濛的城市街頭感到無比無望。我順手打了車去城北,自從上次醉酒去過馬場,至今都沒有再去。
這是十幾年來,頭一次在這樣明亮的光線裡站在自己家的門口。門,依然是那扇斑駁的紅漆門。一定有人修葺過,我還沒來得及四處看看,門已經開了。
“你是……劉……小珩啊!”
我的手被一雙溫熱的手握住,我認了半天才認出我小時候的鄰居汪姨。
“汪姨……你,你怎麼在這裡?”我問。
汪姨拉著我的手進了大門,這裡綠茵一片,沒有一根枯草。雖然馬場裡沒有馬匹,但一切還是老樣子。馬廄的門也是重新漆過,還有我們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