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室外,草坪上的賀冰綃越發掙扎,孟之遙任由她推搡捶打,手上的力道硬是不肯減少分毫。
“放手!”賀冰綃放開嗓子叫了一聲,又突然苦了臉,“疼……”
她眼裡的迷茫哀慼使得孟之遙想起方才的情形,立刻鬆了手撫上她的背,柔聲問:“是不是撞疼了?”
“不是這裡……”她皺眉搖頭,在他肩上的手幾落幾起,最後慢慢指向自己的心口,“這裡,這裡疼……”
孟之遙胸口跟著一痛,平日裡的他口若懸河,眼下卻只會抱著她說:“冰綃,我們先回家……我們回家……”
“孟之遙!”賀冰綃突然瞪大了眼,衝口朝著他嚷,“我們離婚了!我們早就離婚了!你怎麼還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要我回家?回家……回家……”
孟之遙將她牢牢抱在懷裡,“冰綃,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我也一樣……”
“怎麼一樣……怎麼會一樣……”大顆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滾落至衣領,“……你會再找別人,你會有自己的孩子,會有另一個家,可是我……我什麼都沒有了……”
“不會的,冰綃!”他語聲哽咽,“我們重新開始,從頭再來。我不要別人,只要你跟我回家。跟我回去,好不好?”
她死死抓住他的衣服,任淚水肆意掉落,只會無意識地重複著他的話:“回家……我要回家……”
許是鬧得累了,精力不濟的賀冰綃終究還是被孟之遙帶走了。
望著漸趨模糊的汽車尾燈,易漱瑜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等回了神,才發現不知不覺已隨著耿清澤走到車邊。
她遲疑地頓住腳步,看著自己仍在他掌心裡的手腕,怕此刻開口有些唐突,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幸而耿清澤鬆了手,另一手從袋裡取出車鑰匙後又像是改了主意,“在外面再待一會兒?”
“好。”她感激他的體諒,卻又忍不住追加了一句,“我沒有喝酒,只是心裡有些堵。”
“我知道。”
她想起那張未曾見過的賬單,意識到方才的解釋實屬多餘,也就不再開口,靜靜地靠在車旁。
他與她並排倚在車上,單手插在褲袋裡,“因為之遙的過失,他們失去了孩子……是一個意外,是男是女還來不及知道。冰綃……可能不會再有做母親的機會。”
她凝望著“MANSIELD”落地窗紗裡透出的光,許久之後才道:“既然孟助理對她的感情那麼深,當初又怎麼會走到離婚這一步?”
“離婚是冰綃要求的。”他無聲嘆息,“之遙一直不肯同意,拖了一年多。後來冰綃走了極端,逼得之遙不能不鬆了口。
“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他們結婚時並沒有公開。分手了自然公司裡也不會有人知道。從認識的那一天開始,他們就是這麼吵吵鬧鬧,倒也沒什麼人懷疑。”他的敘述平靜簡練,不待再度發問便解開了她心頭環環相扣的疑問,“你一定在想,既然冰綃那麼堅決,又怎麼會願意在此之後留在GS——那是我大哥的主意。當時的GS人事部發生了重大變動,他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再者,這個職位相對清閒,作這樣的安排,也是出於對她身體狀況的考慮。
“冰綃一直對我大哥敬愛有加,臨危受命,更是卻不過他的親力挽留。但直到現在,她還不知道,這個安排其實是大哥私下對之遙的承諾。”他頓了頓,終究還是將下一句話說出了口,“——我希望,冰綃以後也不會知道。”
他的猶豫落在眼底,易漱瑜心上有些說不出的異樣。她能理解他的多慮,於是說:“她永遠不會知道。”
得到了她守口如瓶的承諾,他欣慰地頜一頜首,“有些事,或許只能等待時間來改變。近一年來,他們之間已經緩和了不少。沒想到,今天……”
“是我的錯。”她突然輕聲說,像是料定了他的疑惑,轉頭看向他時正對上那雙深沉如海的眼睛,“下午我去找她,問她準備賀禮的事。”
百密一疏。正是為了避免賀冰綃可能的觸景傷情,他才將這件事交於易漱瑜處理,卻不會想到最後誤打誤撞,還是繞回了原點。
“不關你的事。”他嘆了口氣,“防不勝防。”
她默默點頭,“她還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既然是‘心結’,必然不是那麼容易解開的。”他握了握手裡的車鑰匙,緩緩轉回頭,幽深目光落到“MANSIELD”臨窗的那個桌位,“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什麼樣的力量,可以讓一個人如此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