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默看著項嶼,他們之間的距離也許只有幾公分,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他如果低頭也可以吻到她的唇。但他們只是定定地看著彼此,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去車上吧。”子默終於說。
“嗯。”項嶼微笑著點頭,摟住她的肩,把她帶到他那輛黑色的越野車旁,開啟門,把她塞了進去。
子默苦笑,他並沒有真的變得溫柔,潛意識裡,他還是習慣於掌控她的一切。
他們坐在後座上,面向前方,關了車門,淅瀝的雨聲就消失了,整個車廂裡很安靜,甚至有點沉悶,只看到水像溶化了一般滑過車窗,看不清外面的狀況。她覺得他們彷彿是電影裡坐在洗車間裡談判的間諜,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與世隔絕。
“你住在……子生那裡?”項嶼摸了摸鼻子,說了一句不鹹不淡的開場白。
“嗯。”她把雨傘摺好,放在車窗旁邊。
“你不在的這些時間裡,我想了很多……”然而下一句,他又回到主題。
“……”
“你還……記得我媽媽嗎?”
“記得。”她只在十七歲的時候見過一次。
“她在我五歲的時候,離家出走了,因為患了產後抑鬱症,她覺得沒辦法再在這個家呆下去,所以就走了。”
他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她悄悄看著他那張側臉,覺得這是一個她並不認識的項嶼。
“我一直覺得這是我的錯,但項峰說不是。”
“我也認為不是……”她輕輕開口。
項嶼淡淡一笑:“是嗎,可是我揹負著這樣的罪惡感,度過了整個童年和少年。我五歲那一年的生日,在心裡悄悄發誓,如果媽媽可以回來的話,我就不再吃我最愛的菠菜。”
“菠菜?……”子默轉過頭,想要笑,卻又覺得他在說這樣一個悲傷的故事,自己不應該笑。
然而,項嶼的那張臉也是笑的,就是常常會讓她手足無措的笑。
“那時候的我,真的很愛菠菜——當然也愛媽媽——只是,我還是忍不住吃了,然後發現,媽媽一直都沒回來。”
“……”
“早熟的小孩真是可怕,不是嗎,五歲就懂得發誓,懂得什麼叫做報應,但我幼兒園的那些同學卻連菠菜和青菜都分不清。”
他頓了頓,雙手抱胸,繼續說:“我第二次發誓,也是在生日那一天,十九歲的夏天。”
她錯愕地轉過頭看著他,心裡閃過一個稍縱即逝的念頭,然後,她聽到他說:
“我那天其實很早就從訓練班回來了,下午的比賽一點心思也沒有,我知道你訂了一個冰淇淋蛋糕——”
“——你知道?”
“嗯,”他點頭,面帶微笑,“一個星期前,我回家的時候看到了。”
“啊……”
“你在蛋糕店裡跟營業員反覆確認說,要冰淇淋的,千萬別搞錯了。”他看了她一眼,調皮地皺皺鼻子,彷彿在說,你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呢?
“原來你知道……”她嘟起嘴。
“我在離蛋糕店四個街口的拐角等你,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從這條路走,可是最後……我卻沒等到。”
他側過身,撫上她的額頭,那裡有一道疤,被頭髮遮掩住,連她自己都幾乎要忘記。
“那天晚上我很害怕,比任何時候都害怕,我坐在急診室外面,不敢抬頭看頭頂那個紅色的燈,我很怕燈滅的時候,醫生走出來說,‘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他有點哽咽,說不下去。
子默第一次從項嶼的眼裡看到悲傷,她印象中的他,常常一臉平靜、滿不在乎,她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所以她固執地、不斷地問:我對你來說,究竟算是什麼?
而他卻從來沒有回答。
窗外的雨聲幾乎聽不見,項嶼用一種從容的,就好像在開玩笑的口吻說:“所以我在心底發誓說,如果你能夠安然無恙的話,我可以放棄你。”
“放棄我?”
他點頭:“是的,放棄你、離開你,或者乾脆跟你說再見,然後再也不回來。”
“可是……為什麼?”她看著他,想要知道答案。
他苦笑著,笑得很溫柔:“為什麼?因為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不詳的人,因為我的出生,父母開始常常吵架,媽媽得了憂鬱症,爸爸不願意回家,哥哥失去了疼愛他的父母,我覺得一切都是因為我——所以跟我在一起,不會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