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空無一人,她敲了敲辦公室的門,裡面沒有人。於是她向攝影棚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對男女,擁抱在一起,像戀人那樣擁抱在一起。她曾經很羨慕這樣的場景,可是這一次她停下腳步,怔怔地站著,說不出話來。
那是顧君儀,和一個陌生的男人。
她低下頭,轉身悄悄地離開。她回到車子上,給子生和蔣醫生髮了一條簡訊,然後關機。
她怔怔地看著擋風玻璃上細密的雨絲——到底,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值得相信的?
【白羊】
三(上)
子默睜開眼睛,窗外的雨聲消失了,只聽到蟬和青蛙的叫聲,她忽然有點不能確定自己究竟在哪裡,拉開窗簾,天空一片漆黑,偶爾有幾顆閃耀的星,窗外的長河裡燈光晦暗,一切都很寧靜。
啊……原來,她已經在烏鎮了,這個她曾不止一次在巨大的廣告畫面中看到的地方,還有那句廣告詞:尋找我夢裡的水鄉……
也許這裡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夢裡水鄉,可是對一個想要擺脫命運束縛的人來說,已經夠了。
今天早晨,她隻身一人開著車從上海來到這裡,她沒有去東柵,而是直接到了西柵。在服務中心登記過住宿,工作人員給了她一張紙片,她便帶著行李,登上小小的渡船踏上了西柵佈滿青苔的石子路。
她坐在渡船的尾端,神情木然。遊客們的歡聲笑語傳到她耳朵裡,彷彿一再刺激她的耳膜。河面上有風吹過,她不自覺地縮了縮肩膀,她想自己一定看上去很頹廢,一點也沒有要來度假的樣子。
下了渡船,她找到登記的民宿,把紙片交給民宿的老闆,就回房間睡覺去了。她很疲憊,不止是身體。
窗外漸漸有光亮傳來,子默躺在床上仰望著天空,就要日出了,新的一天即將來臨。她想起昨天早晨出發之前,只給子生和蔣柏烈留了簡訊,她不敢說自己是離家出走,只簡短地交代說有些需要處理的事情在等著她,一個星期或者十天之後她就會回去。她請哥哥幫她跟爸媽知會一聲,就關上手機,再也沒有開啟過。
她第一次這麼任性,拋下一切,只為找到心中的一片淨土。她有點內疚,卻又義無反顧,她怕自己再不做點什麼,就失去了改變的勇氣。
此時此刻的項嶼,在做些什麼,想些什麼呢?
閉上眼睛,不想去想,她竭力想要擺脫的,除了自己毫無生氣的生活之外,就是不斷傷害著她的那個男人。她要像項峰說的那樣,忘記他,過一種新的生活。
陽光照進房間裡,子默怔怔地看著窗外,白天的西柵儘管沒有東柵那麼熱鬧,卻也熙熙攘攘的。
到了晚上,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狹窄的道路兩旁掛滿了燈,一點點的金黃色串在一起,已經看不清那些建築本來的輪廓,卻可以看見燈光勾勒出的輪廓。她住在臨水的房間裡,透過窗戶望去,水面上燈火輝煌——燈光倒映在上面,有一種說出的靜謐的美。
子默趴在窗前,忽然想起自己跟項嶼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那是高中開學的第一天早晨——哦,或者說,是清晨——不過總之,那是十六歲的施子默與項嶼的故事。
九月一日的早晨,子默有點緊張,也有點興奮,因為這一天開始,她將要認識許多陌生的面孔,她會認真地記得他們,儘管他們未必會同樣認真地記得她。
她很早就醒了,六點的時候已經刷完牙洗完臉,呆呆地坐在客廳裡等待著,至於說等什麼,她自己也不清楚。那個時候,她有一個好夥伴名叫“小白”,是一條渾身長滿了花斑的小狗。她看著小白,小白也看著她,然後她露出木訥的笑容。
“別坐著傻笑,”媽媽說,“沒事做的話就去買早點吧。”
“哦……”
她應了一聲就出門了,兩條街外的包子鋪生意興隆,她慶幸自己到得早,因為沒過一會兒後面就排起了長龍。她拿著一大袋熱呼呼的包子,心滿意足地往家裡走去,穿過長長的小巷,拐個彎就到了,可是她卻在拐角處跟人撞在一起——那是非常猛烈的撞擊,兩人都摔倒在地上,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叫。
子默坐起身,包子散落了一地,一種生氣的情緒忽然在她木訥的心頭升起,她抬起眼睛,穿過厚厚的、遮在眼前的劉海,看到了一雙不太乾淨的白球鞋,然後是一張英俊而……驚訝的臉。
她就這樣愣住了,在心底悄悄地說:是他。
哦,沒錯,儘管那是他們的第一次照面,可是卻已經認識他很久了,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