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懶耍滑那些聰明全無,受人矇騙還自以為高明,攆了我跑到這兒差點送命不說,還得挨餓受凍。
我邊啃冷饅頭,邊罵罵咧咧,這個傻瓜,說什麼不能便宜了他。人生如戲,全靠演技,他倒還真能,全套演下來,狠得我眼淚都快串不成串了,怕我丟了小命,他把我心剁成餃子餡,就不怕要了我親命了。當初就怪我太妄自菲薄,老擔心人家看不上我,還在他跟前假冒皮實,他那麼好哄,也不知會我聲,我就該早上手撲倒早完事。
他當初若是從了我,那便是我主動我彪悍,再敢動輒推開我作這出,我眼皮都不帶抬一抬的,發他一邊涼快去。
託項莫南的福,吃完這餐饅頭,我就又斷了糧,得抓緊蒐羅去。搜了一早上,包袱裡髒饅頭湊了十個,愣沒見過個活人,師父的那匹白馬,也已經不知所蹤。
比不得他鐵石心腸,老子就是心腸軟,想著他那晚對我演那出,他心頭又該是怎樣一番絞痛;我同他說什麼要同項莫遠雙宿雙飛,他又該怎麼醋著,我這會兒就心酸得很。
又想,他如今是至親全無,唯一尚且骨肉相連的,就是他寶座上的大哥,可那頭,還夾著個唯恐不亂的仇人呂佳音。
想到我氣極時,同他說的那通風言冷語,諷刺他惦記那破皇位,更是心痛到無以復加。潑髒水我怎麼就這麼不馬虎。
這還不算,西蜀那兒,他還得替我還賬,什麼西蜀小皇子,我還真是個禍精,啥時惹上麻煩的都不自知。
不過這人也真可惡到家,師父當慣了,從頭至尾什麼都不知會我,連個底都不漏,只知道擅作主張。我沒他那麼不仗義,他再怎麼演,我原該早些回去,死乞白賴陪著他,才是正道。
可是,我走不了回頭路。東邊回頭路上,不知有多少殺手候著,我哪裡有命抵;我更不能往北迴甘涼,那裡撒了怎樣的天羅地網,我還不敢想。
兩百來人出動,只為我小命一條,我還是頭回,被抬舉成這樣,小費竟料對了。不給師父丟人,我原該豁出去以死相拼,要真小命沒丟更沒掛彩,看他一個受了兩回傷的,往後還好意思罰我。
胡亂打算著,那都是說大話,不是我膽小,這一刻他算哪門子師父,他首先是我男人。我必得活著,才能找他算賬;活著,才能保住他的骨血,保住這個,我倆用互相折磨的愛與傷口熬成的小破孩子。
師父如今要知道我命懸一線,或者我真送了命,他要知道了是他親自把我送上的這條死路……為他我更得活著。
他早晚會殺了呂佳音,哪天呂佳音死訊一傳,他沒尋到我,我也得尋他去。
為了眼下的安全,我不但不能留給他任何口信、記號,還得想法讓所有人知道,我於果死了。
我忍著乾嘔在那眾多的死屍中,拖出一具和我年齡、身量都接近的女子,跪下對她拜了又拜。同她唸叨了一番,勸慰她容貌什麼的都是身外浮雲,今日小妹臨危,為免被奸人所害,才欲借女俠肉身一用,女俠在天有靈,還請保佑小妹成功脫險,切勿怪責我毀你容貌。
人被逼到絕路上,還真什麼都想得到,什麼也都下得去手。找個角落,取出自己出天都那天的衣物為她換上,又捂了眼,把她的臉砸了個稀爛,把師父送我的那柄劍,送到她手中握著。送了劍又覺萬般不捨,拔了劍鞘留給自己。
把女屍重又塞回廢墟,擺弄得露出劍,再拜三拜,背了包袱和剩下的這柄劍鞘,往西逃難去了。
什麼人什麼命,我不皮實,老天都不同意。昨晚餓肚皮睡得踏實,趕路格外有勁,死人見慣了我都無動於衷了,成天扒拉些埋髒了的東西吃,居然也沒鬧肚子。琢磨著買匹馬,可滿目瘡痍的一路沒個市鎮有買賣人,吃的也沒處買去,哪裡來的馬。有時趕路遇上些活人,看著不像會武的,便走過去搭訕,好同人家換口別的吃食,換換口味,後來換到個酒壺,裝水吃。有時候在野外抓到個兔子鳥的,生個火烤上補一補,我吃得差不打緊,肚子裡的小祖宗估計不答應。
就這麼慘兮兮過了十多天,總算撿到匹骨瘦如柴的老馬,我繼續騎著西走。
我只敢繞著荒郊野外走,便得多耽誤些時候。然而騎著老馬總比走路快些,那一日總算到了個喚作“岷城”的城頭,一瞧我就生了畏懼,我孤陋寡聞,這竟是座大城市,城門的守衛排得齊齊整整,我偷偷潛了靠近望望,城裡頭車水馬龍的挺熱鬧。
那麼些日子沒見這麼多齊整人了,城外雖然離重災區有些路途,也總是遭了災,民不聊生,城裡頭的人,竟似還都活得挺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