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假裝轉過身看雨,深深吸氣,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我從記事起就有這麼多毛病,我娘說我是眼裡揉不得沙子,她曾想著要給我掰過來,我記得有天她說吃過了晚飯就洗漱睡覺,誰也不許收拾飯桌,打掃屋子,連院子裡晾的衣裳也不準收,不信我會睡不著,結果我就果然睜著眼躺了一晚上。”
她吐了下舌頭,扭頭問謝平瀾:“你被毛毛蟲掉到身上過嗎?就是那種感覺,渾身上下可難受了。”
謝平瀾笑了:“我不但被那東西掉到身上過,還被它蟄過。”
順德侯府後院有幾棵一人多粗的大松樹,他小的時候總帶著弟弟們在那裡玩,那些樹最愛招毛毛蟲,下人們再小心捕捉,還是有了漏網之魚……
那時候弟弟們是何等親他近他,誰會想到有一天竟猝然動手,欲置他於死地。
謝平瀾回過神來,見明月的眼睛亮晶晶地望過來,充滿了好奇,顯然是在等他繼續說下去,不由地啞然失笑。
自己這是怎麼了,放著正事不做,同一個比他小了差不多十歲的姑娘在說玩毛毛蟲?
謝平瀾是心細之人,看出來明月這會兒鞋子和衣裳下襬都是溼的,可她站在亭子裡談笑風生,一點兒也看不出來身上掉了毛毛蟲的樣子。
小姑娘的心事總是很難懂的。
謝平瀾柔聲道:“這會兒太冷了,回屋去吧,小心著涼。白先生開的藥可是很難喝的,你總不想叫毛毛蟲爬到喉嚨裡去吧。”
有潔癖的人通常想象力異常豐富,明月叫他說得登時變了臉色,忍了忍方道:“那我們以後還能見面麼?”
謝平瀾見她一臉的期待,卻不知她在期待什麼,道:“能啊,你還沒給我機會報答救命之恩呢。”
明月放了心,彎腰自地上拿起傘來,一手提著裙裾,走進雨中。
沒聽到身後有動靜,她知道,謝平瀾應該還站在原處,正望著自己走向禪房。
雨珠細密,嘩啦啦,碎在她的傘上,跌落在她的身畔腳邊。忽而她想,謝平瀾那話的意思是他會像現在這樣,一直默默地關注著自己吧,否則他又怎麼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需要他的幫助呢?
要是這樣,明月也不知道以後是見面好,還是寧願不見,叫他一直惦記著報恩好?
心裡酸酸的,傘太小,雨水飄到眼睛裡,澀澀地疼。
她疾走兩步,推開禪房的門,屋裡已經點起了油燈,鈴鐺便在站在門口等她,急著問道:“小姐,雨這麼大,淋溼了沒有?”
明月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鈴鐺把傘接過去,她這才掏出帕子擦淨臉上的水漬。
白策和慧明和尚還在下棋,白策不如老和尚精力集中,聞聲向她望來。
明月衝他露出個笑臉來:“白先生,這雨看來一時不會停,路不好走,咱們早早回去吧。”
白策應了聲“好”,也不問她與謝平瀾談得如何,衝慧明和尚笑道:“這一局看來是白某輸了,就這樣吧。”
慧明攬須笑道:“施主心不靜啊,焉能不輸。”
兩人丟下棋子站起身,白策合十感謝:“我們這麼多人來靈巖寺,勞大師款待,跟著忙前忙後大半天。打擾您清修了。”
慧明老和尚很好說話,連忙還禮。
明月在旁看著白策代眾人捐了香油錢,尋思這錢回去一定得給白先生補上,心中突然一動,想起出來的時候叫鈴鐺特意帶了幾錠金元寶,回身推開了禪房的門,探頭望望。
外邊雨霧迷濛,早不見了謝平瀾的身影。
鈴鐺會錯了意,道:“小姐你等著,我去叫他們套車,準備起程。”
明月抿抿唇沒有作聲,鈴鐺撐了傘正要出門,就見迎面一人打著傘疾步而來,懷裡單手抱了個包裹,到了眼前才認出來,乃是謝平瀾的貼身小廝。
明月心道正好,叫住鈴鐺,叫她把錢都拿出來。
天行的人都窮得叮噹響,謝平瀾在其中身居要職,怕是也不能例外。
之前在安興,明月就注意到他行囊空空,身上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過那會兒不知他是自己一直在找的人。
一旦知道了,不免就擔心他銀錢不湊手,會不會虧待了自己,吃不飽穿不暖不好好養傷,諸如此類。
那小廝卻把包裹遞過來,道:“我家公子見隋小姐衣裳被雨淋溼,吩咐拿這件斗篷給您擋雨。這斗篷是公子新近才添置的,還沒有上過身……”
明月不等他說完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