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飲食起居有人服侍,手上保養得很好,又是剛染的指甲,瞧著賞心悅目。
可再好看,也不用這麼挪不開眼,連跟人說話都心不在焉吧。
落在於星波眼中,她這態度實在是有些高深莫測。
他哪知道,江氏這會兒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幸好對方是於星波,若是三當家於澤,她還真不好如此乾脆地迴避與對方對視。
“三千兩銀子很多麼,那星波你覺著三百兩怎麼樣,能接受不?”
其實於星波覺著給大當家的丈母孃過壽花三百兩也挺離譜,但當著江氏,又有那三千兩比著,他肯定不能那麼說,當下打了個哈哈,道:“瞧太太說的,三百兩自然使得,只是這賬上……”
江氏不等他說完,彈了彈手指甲,道:“你算算,一年三百兩,咱們金湯寨建寨也有十幾年了,只當給她老人家一次補上。至於說賬上沒有,我可不信,大當家前些日子從大化回來,可是帶了不少錢糧的,這才幾天,就全部揮霍完了?我不知道這塊賬目是你算的還是你爹算的,若是你爹,還真有愧他鐵算盤的名聲。”
若換一個人,敢這麼略帶輕蔑地質疑他父子,於星波立刻就會還以顏色,叫他知道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
偏偏說這話的是隋鳳的老婆,他只能心裡生氣,面上叫屈。
加之隋鳳從大化帶回來的那些錢糧數額雖然聽著挺嚇人,但那是隋鳳打著撫卹傷亡和出兵糧餉的旗號從陳佐芝那裡要來的,他父子倆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這兩樣哪一樣也不敢剋扣,是真正的所剩無幾,不怕人查。
於星波做夢也未想到,大當家的老婆十幾年對山寨事務不聞不問,這回要給老孃過壽竟然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徹底清查他,故而被簡單一激,就說出了江氏一直在等的那句話。
“既然太太不信我,那等我把賬目拿來,太太自己看好了。”
江氏眼睛一亮,抬起頭來飛快瞥了他一眼,揚聲招呼等在客廳門口的梅大嫂子,叫她帶上丫鬟僕人,跟著於星波去把賬本搬來,她要親自檢視。
大功告成,女兒交待的事情她辦完了,和這些土匪打交道原來也不是很難。
她連送於星波都懶得送,反正那是個子侄輩的,起身出了客廳,梅大嫂子“呼啦”帶了一群人進來,眼巴巴望著於星波。
於星波氣樂了,揮了揮手,帶著眾人去搬賬本,心裡暗罵:什麼玩意兒,查吧,看你們能查出花來,這麼對老子,有你們後悔的時候!
賬本搬來了,好幾大本摞在一起快有人高,都堆在隋鳳的書房裡,明月派了程猴兒和隋順在外頭盯著,只等巫曉元那裡給她找個查賬的行家來。
巫曉元沒有說大話,兩天之後就把人接到了金湯寨。
對外就說是太太在山下請來的幫母親準備壽辰的人。
行家一共有三位,一老兩小,老的明月竟然認識,一把山羊鬍子,赫然是她在“天行”那艘大船上見過的那位姓秦的老者。
這叫她心裡有些犯嘀咕,這老人在“天行”裡地位不低,當時看起來可不像是好說話的樣子。
秦老先生眼神不大好使,加之明月上次又是穿著男裝,不是很引人注意,故而他根本沒認出來,一路沉著臉,被讓到隋家客廳裡落座,拿起一本賬簿簡單翻了翻,皺眉道:“就這玩意兒還用如此興師動眾,叫小萬一個人來,拿出半天時間看看不就得了,我手上還有好幾筆款等著結呢。”
他口中的“小萬”是兩個年輕人當中的一個,聞言湊過來看了看,沒有作聲。
巫曉元一旁聳了聳肩:“那不行,世子交待的事,我可不敢隨意應付,說起查賬來,整個鄴州就您老最厲害,我不找您找誰?您也別不當一回事,這怎麼也是涉及好幾千人的收支花用,做賬的小子狡猾得很,要收拾他總得找到真正的把柄。”
“行,那就看吧。”秦老無奈地嘆了口氣。
明月叫人給準備了算盤紙筆,小萬拿了一本賬簿去,一邊研著墨,一邊翻看,問道:“可以謄錄麼?”
明月回答道:“不能。”
小萬有些遺憾,“嘖”了一聲:“做這一行這麼多年,土……草莽好漢們的賬目還是第一次見,留個記念也不行?”
明月堅定地搖了搖頭。
秦老先生拿眼瞪他:“少廢話。”
三人開始查賬,中間種種閒言不贅,於澤父子記賬的時候不會想到有朝一日會被查,更不會想到殺雞用牛刀,出動的還是秦老先生這樣的大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