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這三天,小姐可曾見過什麼客人麼?”
紫鵑皺起了眉頭:“沒有,自大人出京,小姐始終都呆在蜿蜒樓上,根本沒出樓門半步,更沒有什麼客人來訪。”梁失翼臉上的疑惑更深。他望著院子裡的老梅,想到“風掣紅旗凍不翻”的句子,隱隱感到有些不妥,但卻想不出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岔子。
“大人,忘情水真的能解得了小姐身上的毒麼?”紫鵑臉上泛起一抹紅暈。“一定能!一定能!”梁失翼重重地回答,似乎是在發誓一般。忘情水,是他最後的希望之所在,這一生,若不能救得了懨懨,不能跟懨懨長相廝守,活著還有什麼樂趣?
四 深坐蹙娥眉
夜已深,黛綠匆匆行經風雨樓。她抬頭向上望了望,往日裡熱鬧喧囂的風雨樓此刻竟然冷清得刺人眼。她依稀記得當日在這樓下遇見馬車裡的雷挽,以及雷挽懷裡抱著的“天機”。那個令她不安的疑慮又重新浮了上來:“雷挽到底去了哪裡?‘天機’又何在?還有,隱藏在梁失翼、梁初一和梁十五面紗後面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突然之間,她感覺有三雙眼睛盯在自己背上。這種感覺跟在無名小橋時感覺到的一模一樣。“這個冬天,京師似乎特別得寒冷。”黛綠心裡不由得這麼想。內憂外患,國難當頭,誰能扛得起這面搖搖欲墜的大旗?她當然不希望那個挺立出來扛旗的會是自己最尊敬的諸葛先生。先生已經漸漸老去,他的舊傷疊著新創的身體又能再抗得了幾番風雨?長街寂靜,她突然想把自己狠狠地灌醉。可惜,一個人越是想喝醉時就越不容易醉。
長街的盡頭,有一盞燈寂寞地亮著,似乎是專為黛綠此刻的心情亮著一般。燈光的後面有個佝僂的老太婆一個人坐著,似乎已經進入了甜蜜的夢鄉,但黛綠疲憊的腳步聲驚動了她,她揉著眼睛站起來:“姑娘,要不要來一碗又熱又香的餛飩?”
黛綠看著這個同樣寂寞的老人,“難道她沒有自己的家麼?”她又在苦笑,“自己豈非也是一個沒有家的人?諸葛神侯府非自己的家,偌大的京師哪裡才真正稱得上是自己的家?”她想了想說:“好,來一碗。”
有生意來的時候,老太婆高興得喜笑顏開,連已經僵硬的腰身都扭動了起來。黛綠知道恐怕今晚自己是她唯一的客人了,看著老太婆在快樂地燒火煮餛飩,心裡驀地想起“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辛酸句子。
餛飩端上來,飄著動人的雞湯的香味,老太婆用圍裙擦著手,熱情地望著黛綠:“快趁熱吃吧,裡面我給你加了好多香料!”
黛綠抽了抽鼻子,果然,面前的大碗香氣撲鼻。黛綠抬眼,看見老太婆充滿了期望的眼神跟不再年輕的臉。她微笑著點了點頭:“真的很香,謝謝你。”老太婆頭上圍著一塊破舊的頭巾,身上的衣服也已經舊得不像樣子,有好幾處翻卷著露出裡面的棉絮來。
“姑娘,”老太婆依然在用破圍裙擦著自己的手,“我的餛飩是這條街上最有名的,快趁熱喝吧。我保證你喝過一次之後還會總記著來這裡的。”她的臉色在昏黃的燈光下面閃著淡淡的油光,顴骨上還蹭了兩塊小小的煤灰,顯得越發窮苦可憐。“喝吧,喝吧……”她喃喃地說著,退回到灶臺旁去坐在一個破爛的蒲團上。
黛綠捧起熱乎乎的餛飩,嘰裡咕嚕全倒進肚子裡去。其實,她喝下去的不僅僅是一碗普普通通的餛飩,還有這個冬夜裡孤寡老太婆看著她時的滿腔熱情。也許,對於寒夜孤單的人來說,這種熱情才是他們急切需要的。
黛綠摸出一小塊碎銀子放在灶臺上,輕輕轉身離開。這塊銀子足可以夠這老太婆生活半個月的了。老太婆倚在灶臺旁邊蜷縮著似乎在打瞌睡,並沒有聽到黛綠離開的腳步聲。黛綠走了不過三十步的樣子,心口突然一痛,禁不住“哎喲”一聲捂住心口彎下腰來,靠著一面冰冷的牆想站住。但她站都站不穩,慢慢滑落到地上,蜷曲著身體倒了下去。
火光再起,等“老太婆”掠到黛綠的身邊,早就變成了一個三十歲不到的美豔女子,身上還穿著老太婆的破舊衣服,顯得極為不相稱。
美豔女子伸手捉住黛綠的胳膊,把她拖了起來,向暗巷裡走去,邊走便自言自語:“殺了我手下八個人的黛綠原來也並非是三頭六臂,一碗黯然銷魂飯就把她放倒了。”她的腰肢跟在大方塘被梁十五刺殺的細腰蜂一般纖細,只是她的年齡要比細腰蜂大一些,更富有成熟女子的味道。
“死一個人,你不就可以少分一份錢?”一個尖銳的聲音在暗巷裡叫起來,“少了八個人,至少你可以少分八份錢了。”
美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