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過後,福慧的傷口恢復的很不好。
“以前的飲食結構不合理。”
“就醫前傷口在泥水裡浸泡時間過久,導致傷口感染。”
治療的過程中,她曾一度轉去血液病房——
可怕的敗血症使傷口的癒合反反覆覆,折磨的她日漸消瘦。
與她整日懨懨地,精神不濟的摸樣不同,她同房的一個叫小柯的孩子活潑開朗的簡直看不出絲毫生病的樣子,整天盼著的是傍晚父母不足兩個小時的陪伴,餘下的時間裡捧著僅有的一冊漫畫書一遍一遍看的不亦樂乎。
她的父母是到日本打工的東北鄉下人,指望著省吃儉用存下的錢能夠回鄉租店鋪做生意的,卻萬萬沒料到孩子患了這樣的病。
像福慧和他們這樣的外國人,沒有任何保險,在日本這樣的國家看病吃藥是件極其昂貴的事情,即便有,其實也是筆昂貴的不是普通人能夠支付的費用。
那個時候的福慧,原本豐厚的儲蓄已經所剩無幾,畫作也已賣出大半。
後來無意間聽到護士偷偷談論小柯的病情,福慧疑惑地問,“她不是敗血症嗎?”
她一直以為住在同一病房的那個孩子患的和她一樣的病——
敗血症。
護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搖頭,“是血癌。”
血癌她知道,電視劇裡最纏綿惻悱的白血病,可是那時幾乎是絕症,治癒率低的可憐。
福慧怔楞許久。
福慧發現她看的那本漫畫書書是《棋魂》,書已經很舊,紙張泛黃,邊角微微卷起。
福慧跟她玩得很好後曾問她為何喜歡《棋魂》。
她想了想,異常認真地回答,“我希望自己像進藤光那樣,有自己的佐為,守護著我。”
小柯說這話時平時顯得平淡的眼睛裡閃著亮光,讓人不敢逼視!
“這麼喜歡《棋魂》,那你自己會下圍棋嗎?”
小柯搖搖頭。
她很聰明,剛學幾天便能破解一些簡單的定石,福慧循循善誘,如當年徐爺爺當年教她的那般,手指輕輕劃過棋子,瞬間改變棋局。
小柯兩眼放光,“福慧阿姨,你好厲害。”
福慧調皮地眨眨眼睛,再次循循善誘,“——你如果能改口叫福慧姐姐的話,或許可以考慮把小柯也變得這麼厲害。”
小柯個鬼精靈,立馬毫無原則地改口甜甜地叫了聲,“福慧姐姐!”
福慧心滿意足地點頭。
兩個來查房的年輕小護士,相顧無言地默默對視半秒,齊齊啐了福慧一口。
真是見過無恥的,但是沒見過這麼可恥的。
福慧的病情緩解出院後,會定時去看她,帶著自己珍藏的漫畫書,有時會朗讀給她聽。
小柯就那樣躺在她的臂彎裡,乖巧聽話的像個天使。
就是這樣一個乖巧聽話的天使卻被她的父母遺棄了,“江小姐,我們知道你是個好人,求你救救小柯吧,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在給福慧的信裡,那對夫妻不負責任的父母這樣請求她。
福慧苦笑,不知他們如何得出自己生活富足的結論,足以照顧一個罹患白血病的孩子。
或許,那個還可以握筆的福慧擁有這樣的能力,可是,如今的她,自顧不暇。
最終,那個孩子被她送去孤兒院,此後,她幾乎夜夜無眠,很快再次被醫生勒令住院。
福慧偷偷跑出醫院去看她,那個孩子沉默孤僻地坐在角落,絲毫不見當初開朗的笑顏,她幾乎以為工作人員領錯了人,震驚的無法相信。
唯一的一次,福慧鼓足勇氣去看她,小柯卻沉默著拒絕說話。
回去的路上,福慧咬著殘缺的手指壓抑著幾欲破喉而出的哭泣聲。她穿著病服,計程車司機以為遭遇精神病患者,頻頻回頭狐疑地看她。
“師父,回去剛才我上車的地方吧。”
那一句話出口,心中一直繃得緊緊的那道弦鬆了,她終於放聲哭出來。
福慧把小柯領出孤兒院,她衝著福慧扯了扯嘴角綻放出一個微笑,卻在笑容還未退去的時候,抱著她痛哭出聲。
那對不負責任的夫婦遺棄在小柯幼小的心靈上劃出一道深且寬的傷痕——
終生無法痊癒。
她漸哭漸低,最終無聲,靜悄悄地躺在福慧的臂彎裡,過了很久,久到福慧以為她睡著了,正襟危坐的,一動不敢動,卻聽她在耳邊用極輕卻清晰的聲音一字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