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願意再談這個話題,輕聲說:“抱緊我。”
他依言抱緊了她,她貼合在他懷裡,每寸肌膚相觸,不留一點兒間隙,好像只有如此,才能安慰因愛而生的飢渴、無助。
窗外是號稱慾望都市繁華極致的曼哈頓,高樓如林,紅塵萬丈,來自世界各地不同民族,不同膚色的人們來去匆匆。而這小小的酒店房間。一方床鋪則是他們的方舟,至少眼前承載著他們親密的相依。
左思安下了決心:她可以賠上自己的一切和命運作對,但她絕對不願意賠上高翔的命運。
她只是不知道,她該怎麼鎮定下來說出一個決絕的分手。她想,明天再考慮這個問題,她要享受這最後的懷抱,一分鐘也不肯浪費。
5
第二天,是2001年9月11日。這個天氣晴朗,看似尋常的日子,後來成了紐約慘痛的記憶。
左思安步行去咖啡館上班,早秋的陽光明媚地照在她身上,她低著頭,心事重重地走著。突然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傳來,前面的路人停住腳步,她收步不及,撞到他身上,連忙道歉,但那人混若不覺,看著天空,叫道:“上帝啊,快看!”
旁邊同時不停響起各種尖叫:“飛機!”“快看!”
她順著大家的視線看過去,只見一架飛機撞上了世貿北塔,拖曳出長長的黑煙軌跡。她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鏡所看到的一切,下意識地抬起手捂住嘴巴,將一個驚呼堵住。
然而她不可能看錯。
天氣晴好的日子,在紐約的任何角度,只要抬頭,幾乎都可以看到高達412米的110層世貿中心雙子塔,更何況她已經走近與世貿只一街之隔的華爾街。
街上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呆呆地看向同一個方向:世貿雙子塔的北塔被撕開一道巨大的裂口,熊熊的大火燃起,同時冒出滾滾濃煙。
左思安茫然四顧,所有人臉上都是恐懼與震驚。她不知道呆立了多久,突然夢醒,拔腿向世貿方向跑去。
街上已經一片混亂,汽車全部停下,車上的人下來,同時看著世貿方向。有人尖叫,有人哭泣,有人與左思安一樣朝那邊奔跑,也有人反方向奔跑著。
她越跑越近,接近了世貿,疏散的人群正在湧出,周圍警笛已響成一片。她四下張望,記不得昨天高翔是否說過他與朋友約在世貿附近具體哪個地方見面。
她正準備去找電話,這時,又一聲巨響傳來,隔得更近,她的耳朵幾乎要被震聾。
她抬頭一看,另一架飛機撞入了世貿南塔樓。
她石化一般站住,仰頭看著一幕,白色粉塵如同大雪一般密集漂落下來,遮天蔽日,這一幕情景恐怖到了魔幻失真的程度。
一個人猛然地對她大叫:“快離開這裡!”
她回頭,只見喊話的人是一個高個子警察,身上已經落了厚厚一層白灰,正紅著眼睛揮手,聲嘶力竭地招呼眾人往一個方向撤離。然而驚恐的人流早已經變得盲目,四下奔跑著,左思安被衝得幾乎站立不穩,身不由己地被他們裹挾而去,碎石和破裂的玻璃如同急雨一般落下,跑在她面前的一箇中年婦女突然停住,捂住頭部,鮮血順著指縫湧出。左思安急忙扶住她,另外一個男人也停步搭手,一左一右攙住,那位女士無法站立,大聲哭了出來:“上帝啊,上帝,我一定實在做一場噩夢!”
左思安也在懷疑她陷於前所未有的噩夢之中。
她回頭,剛才漫天的白色灰塵已經轉成黑色,鋪天蓋地的灑落著,高高的世貿南北兩座塔樓都已經被撕開裂口,大火熊熊燃燒,空氣中濃煙的味道令人窒息,到處是哭泣尖叫。
這當然不是夢,眼前的情景比她做過的任何一個噩夢都恐怖上千倍。
她猛地記起高翔,抱歉地對那個男士說:“請您送她去看醫生,我得去找我男友,他還在附近。”
那人點頭,扶好那名女士,簡潔地說:“去吧,注意安全。”
左思安再度逆著人流而行,卻並不清楚要去哪裡。這時消防車陸續趕來,開始拉起警戒線和隔離帶。所有人都蒙著厚厚一層黑色塵土,看不清面目,呼吸困難。
她只能在隔離帶外不辨方向地遊走,力圖從灰塵遮掩下看到熟悉的面孔,然而每一張面孔都模糊不清,唯一共同的寫滿驚恐。她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息著,吸進更多灰塵,嗆得一陣大咳,幾乎接近窒息。
她精疲力竭的癱軟下來,慶幸她明確地記得,高翔至少說他要去的地方是世貿附近,而不是世貿雙子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