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什麼,我出身於信仰元無的彭國峰氏,又來自信仰元無的郴國,莫非就是這個原因,才使王姬不顧禮法,秘密地前來見我嗎?
我沉吟了一下,考慮怎樣才能打破僵局,把話挑明:“王姬……在王京描畫混沌是很危險的。”話音才落,我看到王姬突然抬起頭來望向我,但視線一遇到我的目光,立刻又慌張地移開了。
“我是……我已故的乳母信仰……元無……”她的聲音依舊很細微,但在如此寧靜的深夜,我可以聽得清清楚楚,“自她去世後,我已經很久都沒有聽到……聽到元無的教誨了……”
原來這位王姬果然是虔誠的元無宗門的信徒啊,只為了再聽到元無的教誨,就半夜裡巴巴地跑到我這裡來。你急的什麼啊——我在心裡嘲笑她——等嫁到彭國去,就算不想聽元無的教誨,那些廢話也會不斷往你耳朵裡灌的。我是否要假裝元無的信徒,把曾經多少有三分相信的那些廢話向她講述一遍呢?還是乾脆明確地告訴她:“元無和本有半斤八兩,全都是無稽之談。”惡意地踐踏她的信仰呢?
實話實說,我感情上絕對傾向後一種想法。但是理智告訴我,身在王京,還是別幹這麼危險的事情為好。何況,今後我會和這位王姬同行相當長一段時間,等到了目的地彭國,她又很快會成為彭國的君夫人……我突然想到,若是和這位未來的君夫人搞好關係,說不定方便打聽出雨璧的下落。
沉吟了好一會兒,我慢慢地說道:“有無,故遂有,有有,故遂無。有無之間何嘗有它?有無之前亦何嘗有它?棄無而談有,是見天而不見天之所受載;棄有而談無,是見地而不見地之所受覆。”這並非元無宗門的理論,而是仙人忽犖對我說過的話,這番話連我自己也不能完全瞭解,更別說王姬了。
我看到王姬的眼神中有一絲疑惑,但更多的是欣喜:“原來……原來是這樣嗎?多謝大夫,我會用心去領悟的。”她雙手扶地,慢慢地彎下腰去,對我深深鞠躬。有一剎那,我突然心生些微內疚之情,也不知道是因為矇騙了王姬所致,還是想起了蘋妍所致……
六天後,離開王京,出發往彭國去。護送王姬的車隊非常盛大,但士兵卻不算多,兵車才有三乘,徒步也不充足。大概天子以為就算有人敢劫持王姬,也沒人敢劫持未來的“西伯”彭國君夫人吧。從王京一路往西,所經大多是彭國的友國和附庸,確實沒人敢騷擾這列送親的隊伍。然而,天子和我都忘記了一件事——
原本散居於朗山的犬人依舊在衷國南方出沒,當年我的父親就是死在他們手中的。不知道為什麼,經過了整整四年,他們仍未被剿滅或驅逐。就在我們剛離開衷都後不久,遭遇了那一大隊犬人。
當犬人在山坡上出現,嗥叫著蜂擁而至的時候,我發現天子計程車兵全都面如土色,有幾個甚至哭出聲來。倒是我的隨從們還算鎮定,鍾宕站在我身邊,牢牢握住長戟,眉毛挑得高高的:“家主,王師不堪一戰,我保護您衝出去!”
我的目光在犬人群中搜尋著,終於,被我看到了那名高大的犬人首領,不知道為什麼,他殺死了我的父親,但我對他的仇恨卻遠不及對峰氏家主的仇恨來得深刻。我指給鍾宕看:“衝出去?那傢伙你可以對付嗎?”
鍾宕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有些發青。看到他魁梧的身影,我突然想起了峰氏的家臣革高,他們兩個無論身材,還是武藝,都可謂棋逢對手。我倒並不害怕,也許是彭剛的記憶深植在腦海中的緣故,荒漠、大海、鵬王、鬼霓,無數危險我都見識過了,還在乎這些犬人嗎?雖然我清楚地知道,現在的我,作為峰揚的我,也許一個普通犬人就能取了我的性命。
然而,在見識了平靜的縈、狂暴的劫、秩序的宇和喧囂的宙以後,死亡對我來說,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拉弓放箭,一名犬人應聲而倒。鍾宕揮舞著他的長戈,招呼作為御手的弧增:“往西去,彭國一定會派人在邊界上迎接王姬的,只要和他們會合,就不會再有危險了!”
王姬?我突然想到了那個同行的夥伴,於是匆忙轉頭望去。我看到天子計程車兵四外奔躥著,已經完全不成佇列了,相比之下,我的隊伍雖然人數較少,又沒有世襲家臣,倒成了對抗犬人的唯一戰鬥力。我看到一名犬人騎著長毛的野牛,手持石斧,砍倒了幾名天子計程車兵,向王姬那圍著繡花絲綢帷幕的馬車衝了過去。
犬人一斧,砍倒了駕車的御手,我聽到帷幕中傳來一聲尖叫。那犬人分明被這聲尖叫吸引住了——真是奇怪,他們長得完全不象人類,審美觀點也應該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