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整整兩天,回到家的時候,我臉色發青,腿都軟了。父親看到我的神情,不禁大為驚訝,急忙叫僮僕燒了熱水給我泡澡,又吩咐廚下準備酒食。
看樣子,五山真人還沒有回來。他們若要回來,一邁步就到,莫非還在鍾蒙山上苦苦搜尋嗎?想到那幾個老傢伙上了我的當,不知道哪天才會翻然醒悟,心中竟然有一絲竊喜——看樣子,一走上邪路,人就變了,我現在的想法還真是惡毒呀!
不過,難道我原來不是這個樣子的嗎?讓那些自以為是的老傢伙倒黴,似乎是我一貫的惡趣味呀……
我當然不可能告訴父親真相,只說“妖物厲害,真人叫我先歸來了”。父親倒也不疑有它。在家才歇了半天,我就打算收拾行李往虛陸郡去,明面上的理由是:“趁著尚未舉賢良方正,兒欲往都城去遊歷一番……”
這個理由編得有點草率,父親堅決不同意。一則新春將至,他當然希望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過個大節,二則也怕我不能及時趕回來,參加賢良方正的推舉。我反覆央求,卻提不出要立刻離開家鄉的強有力的理由。最後,父親一跺腳,竟然發怒了,派人把我反鎖在屋子裡。
這只是一個形式而已,普通的門鎖怎能關得住我?對付好孩子,才只需形式便可,因為他們不敢破壞毫無約束力的形式,可我現在已經走上了邪路(當然,父親是不知道這點的),所謂“放辟邪侈,無所不為”,還怕破壞一些無聊的形式嗎?
於是我給父親留下了一封信,然後收拾些隨身衣物,配上劍,揣一大包錢,一個穿牆之術,就逃到院子裡去了。正當黑夜,四下無人,萬籟俱寂,我從馬廄裡牽出一匹坐騎來,也來不及裝上鞍轡,悄悄地就從角門溜將出去。
直跑出一里多地,這才裝上馬具,掛好包袱,坦然地辨認方向,向東方奔去。這時候,啟明已升,遠方地平線上泛起淡淡紅光,天已經快要亮了。
※※※
爰小姐的家鄉虛陸郡太安國,在雲潼縣的東北方,快馬疾馳,也得半個月才能抵達。我所以匆匆離開家門,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怕五山真人下了鍾蒙山,找上門來責備我。不管他們是否瞭解到事實真相,光責備我臨陣脫逃,我就經受不起。還是讓父親去應付他們吧,我先暫時躲開,找機會再向真人們致歉——不,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他們了!
真人再神通廣大,我離鄉背井,一去千里,他們又怎能找得到我?而就算妙參天機,算到了我身在何處,他們也未必有時間和精力來追我一個小小的煉氣士。此番離家,真如鳥出樊籠,龍游大海,要多輕鬆有多輕鬆。
這一方面輕鬆了,另外一方面卻沉重地壓在了我的心頭。此去虛陸,要怎樣探查爰小姐和妖物的關係?就算探查出其中究竟,我除了解開心底一個謎團外,又有什麼好處?爰小姐若終究是妖,人妖殊途,就算我願意陪伴在她身邊,她卻不知哪天就要了我的性命。爰小姐若是人,以我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娶她為妻只是做夢罷了,要和她相見也是難上加難,還不如真的做夢來得真切。
越是靠近虛陸郡,我心中越是打鼓,倒象有點“近鄉情怯”的意味。到達太安國的時候,已經第二年的元月初四了,突然想到,沌山就在太安國都以北不到百里外,我猶豫再三,竟然不敢立即進城。
當晚,就在城西一座觀裡寄宿。此觀名為“心蓮”,來源於祖聖所云:“大道如蓮,層層剝分,而後得其心也,其心外甜而內苦。不識知之為喜耶?知之為苦耶?”它不屬於五山煉氣系統,只是上一任太安國王助資興建的一座小小觀宇,因此我才敢放心大膽住進去。
監院領我往客房去,這時候正當黃昏,經過廊下的時候,突然看到前面地上坐著一個人。此人背靠廊柱,披散著頭髮,而又低著臉,看不清相貌,寒冬臘月,他竟然只穿著一件單衣,手持一截樹枝,象在地上畫著些什麼。
正在奇怪,心蓮觀裡怎麼會有乞丐,那人卻猛地抬起頭來。我嚇了一跳,停住腳步,發現此人頗為面熟。“啊哈,離先生,真是有緣,咱們又相逢啦。”等那人開口打招呼,我才想起來,他原來是曾兩次不期而遇的所謂“縈山修道士”蘋蒿。
沒想到竟然在這裡又遇見這個傢伙,真的是偶然嗎?是巧遇嗎?偶然積累得多了,就會變成必然,不是這傢伙一直在盯著我吧。心裡這樣想,我卻不得不堆出一副笑臉來,拱手為禮:“原來是蘋先生,幸會,幸會。”
“原來兩位認識……”監院才說了半句話,蘋蒿突然望著我的臉,大驚小怪地叫道:“哎呀,公子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