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之時,郭榮初聽此言時,也曾和馮道爭辯過。此世,他依舊不打算就這樣算了。郭榮目光中閃過深意,眯著眼,鏗聲道:“太師莫非忘記了,昔日唐太宗也曾多次親征,他能做得,朕就如何做不得?”
馮道看著郭榮,他不覺得新君是糊塗君主,他在新皇身上看到了不下於先帝的智謀和決斷,但是卻也有比先帝更多的急躁,更快的步伐……而想做如唐太宗那樣的明君,又豈是那樣容易的?
馮道也直視郭榮道:“不知陛下能否做得唐太宗?”
郭榮若還是前世那個傲氣的君王,自當是當馮道是諷刺自己。但是歷經三百年,再次重生,他卻知道,沉浮五朝不倒的馮道,說出這番話的深意,本意是對自己好的。畢竟按照他以往能不開口就不開口的德性,他委實不需要如此當著朝臣的面反駁自己的。
前世的自己是怎麼說的?哦,郭榮想到史書中的記載,心中暗笑自己當年的傲氣——“以吾兵力之強,破劉崇如山壓卵耳!”此時,郭榮卻不想這樣回答,出了不想聽到馮道反問的那句“不知陛下做得山否?”的話外,更多的是想讓這個馮道這個老傢伙多為自己出出力了。
“朕能否做得唐太宗,太師和逐相可以看著,起居注掌筆有記,後世也會自有公論。如今朕想效法唐太宗御駕親征,諸卿便不要爭執了,朕意已決。”
諸臣無法,只得沉默接受皇帝將親征的事實。而馮道,卻似乎想看出什麼,睜著老眼,仔細地看了君王片刻,才重又閉上眼睛。
“既然眾位無異議,中樞將此事做詔令下達。諸相和樞密院眾臣留,另折公也留下。”郭榮揮了冕服袖角,淡然道。
皇帝面前,本只有諸相能坐,郭榮還是命樞密院眾臣都落了座,等眾人謝了恩,他蔡開口道:“朕之所以親征,其中深意,眾位乃是先帝留下的良材,必然是明白的。此戰於朕於大周而言,事關重大。所以眾位還需好生想想,此戰該如何打。”
就算是眯著眼睛像是睡著了的馮道,也知道郭榮此話之意。禁軍之中,許多老將本不服戰功不顯的新皇。新皇如果不向那些兵悍心驕的新老將士們示威,此後為君之路,只怕難以安穩。
眾人見皇帝說得如此明白,便也不再顧及他,紛紛說起了自己的想法。折從阮雖然是老將,但是他乃是外鎮實權節帥,本待汴梁事情一了,便迴轉西北去。他看了一眼符彥卿,隨即暗想,皇帝待自己似乎比出身河東軍一系的符彥卿更看重?想到先帝所託,自己還是替新君鎮著禁軍中老將吧……
至於符彥卿,他如今鎮守鄴城,對於新君的佈置,也不好隨便開口的。因此也是靜默不發一言的。
鄭仁誨出自軍中,如今乃是樞密使,自然是他先開口了:“陛下,北漢經當年晉州之戰,兵力大減,此次雖然有契丹人出兵其中,但是想來大軍不會超過八萬人。且他們乃是合軍,臣以為,我方只需出兵五萬足矣。”
宰相李谷同時任三司使,知道如今朝廷的錢糧狀況,是完全不夠五萬大軍的嚼用的,便道:“為了減輕汴梁壓力,也可召潞州附近的藩鎮節度們出兵,地方藩鎮銀糧頗足。”
郭榮看向魏仁浦,詢問道:“魏卿之意呢?”
魏仁浦道:“鄭大人和李相所言俱都有理,磁州的天雄軍節度使符彥卿、晉州的護**節度使王彥超如果率兵的話,便可切斷北漢大軍的退路。另外可召折家軍和磷州楊家軍從側面進攻北漢,以牽扯敵軍。正面之上,除了禁軍之外,可召義成節度使白重贊、鄭州防禦使史彥超先行趕赴澤州,以解潞州之圍。”
郭榮點點頭,前世之時,也是這番佈置的。又問了範質等人的意見。
範質皺眉道:“陛下,此次,我大周和北漢契丹開戰,對於南唐、後蜀也要有防範警戒之心。雖然南唐在楚地大敗在南漢手上,但是不得不防李璟乘火打劫。”
郭榮頷首道:“範相所言確實有理。朕會詔令武寧軍節度使(徐州)和鎮安軍節度使(陳州,現在的許昌)警惕南唐動態。”郭榮心中對於南唐李璟的為人,很是清楚,此人絕對沒有魄力出兵的。所以當晚間郭榮得到奏報說是南唐那邊傳來了發兵的訊息時他不是不驚訝的。
福寧宮中,周憲也聽到了訊息,看郭榮沉鬱的面容,難免著急,若是中原兩面迎敵,當真是雪上加霜了。
郭榮沉思了片刻才對著周憲道:“這個訊息很可能是謠傳。南唐此時完全無力出兵,而且南唐的陛下已經被閩國和楚國的敗仗弄得失去了信心……娥皇,你不要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