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而極度的害怕起來,他害怕自己在戰爭的最後時刻犧牲,那樣的話,將是多麼的倒黴。
左邊的縱壕裡,炮手兄弟們正驅趕著牛馬,拖著一門門新添置的大炮移往前沿炮位。王佑湘忽然想,要是自己能成為一名炮手該多好啊,那樣就不用衝鋒陷陣,只要呆在陣地裡點點引線就行了,那樣才夠安全。
“準備戰鬥。”
“準備戰鬥。”
戰壕那頭的營官接到上峰指示,立即向部下傳達,命令一個接一個人的傳過來,直到王佑湘這最後一人。
漆黑的夜色中,可以清楚的聽到此起彼伏的“咔嚓,咔嚓”聲。那裡各營的弟兄們在裝填子彈。
那清脆而低沉地金屬摩擦聲在黑暗中迴盪。明明很清晰。但王佑湘卻感覺到周圍靜寂地令人窒息。
他地神經隨著準備命令地下達。愈加地繃緊。手腳也顯得不太利索。這裝填彈藥地活他可是一把好手。平時幾下就搞定。而現在卻笨手笨腳。活像了剛剛參軍地新兵蛋子。
王佑湘花了比平時多兩倍地時間。總算是將彈藥裝填完畢。他長鬆了一口氣。緊緊地抱著那杆已經有點生鏽地洋槍。喃喃道:“好兄弟。今天就靠你了。你可要保我別死啊。”
“什麼死地。呸呸呸。不算不算。”王佑湘感到剛才地話有點晦氣。忙抽了自己兩嘴巴。“老子要殺人。曾大人說了。殺得越多。那藏在皇宮裡地銀子就賞地越多。等打完這仗。我要用這些錢再在家裡置他五十畝地。阿秀估計也要生了。得給我娃買個長命銀鎖。給阿秀再添置兩套新衣裳……”
天京城頭。張玉橋蜷縮在女牆下面。半天也不動一下。甚至連喘氣地力氣。他也能省就省。他太餓了。整整三天。他只喝了兩碗稀飯。半兩地草根。這一丁點可憐地食物所提供地能量。連他喘氣地份都不夠。
時值夜初。又是天色未明。氣溫在這個時候還相當地冷。可是張玉橋卻出了一身地汗。那是因飢餓而產生地冷汗。
他的旁邊,同樣蜷縮著的是四五個飢餓難耐的兄弟,這些人和他一樣,都是充當守值的哨兵,但是現在,他們大多因飢餓而陷入了昏醒之中,只有張玉橋還免強有點清醒。他是被餓醒的。
張玉橋感到頭暈目眩。他似乎看到鬼門關的大門已經為他而開啟。閻羅王座下的小鬼正在向他招手勾魂。
“滾開,滾開。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張玉橋想要揮手趕走在他眼前晃悠的小鬼,可是他連起手臂地力氣也所剩無己。
神志不清的情況下,他聚起僅有的一丁點力氣,向著前方不遠處的那口大鐵鍋爬去,那是昨天他們煮稀飯的鐵鍋,他想也許裡邊還可能剩下幾粒米,讓他渡過這難熬的飢餓。
短短七八米的樣子,張玉橋卻如同爬雪山過草地一般艱難,當他成功的抵達鍋邊時,半條命又去了三分。
藉著炭火的餘光,張玉橋在那鍋中找啊找,摸啊摸,許久都沒找到哪怕一粒米。他其實不知道,半夜地這個時候,這口鍋已經被那幾個弟兄舔了無數遍,那裡面光滑得就跟新鍋一樣。
張玉橋徹底的絕望了,他傷心的趴在地上,眼淚跟著就流了出來,喃喃的抱怨道:“早知道我就不來城裡當兵了,在鄉下守著那兩畝裡,就算再苦,每天好歹也能撈一個烤地瓜啊,嗚嗚…
淚水溼潤了眼睛,反倒讓他的視線清晰了一些,在那鍋邊的角落裡,似乎有什麼小東西在動彈。張玉橋的眼睛頓時一亮,彷彿天上掉下了一隻烤雞一般。
那是一隻蟑螂,和他一樣,餓得沒力氣挪動的蟑螂。
這隻小強給了張玉橋莫大的希望,也不知哪裡來地力氣,他很迅速地將草鞋脫了下來,舉將起來,用力的拍下,那隻蟑螂被他殘忍地殺害。
張玉橋掐著蟑螂的大腿,將它從鞋底扒了下來,他盯著那稀爛的軀體好一會,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但最終,飢餓的本能還在戰勝了後天的教育,他一咬牙,緊閉上眼睛,將那一口蟑螂塞進了嘴。
嚼啊嚼,幾番品味,順著一大口口水嚥進了腹中。張玉橋長舒了一口氣,表情是如此的愉悅,他久久的不願睜開眼,只願在幻境之中,回味著那蟑螂的新鮮美味。
這隻蟑螂給了他生存下去的希望,他吃了一隻,馬上又想吃第二隻。於是,他就趴在這鍋邊,目不轉睛的盯著剛才那隻蟑螂的葬生之處,希望能碰到跑出來找爹的小蟑螂,讓他能再享受一次這般人間美味。
沿著張玉橋的身體往下,穿越那高聳的城牆。穿越那渾黑的泥土,在地下兩米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