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樓見她莞爾一笑,好一似雨潤芍藥,紅蕖映頰,心裡也不禁歡喜起來,低下頭輕聲問道:“你笑什麼?”
香蘭抬頭看他,只見林錦樓正含著笑瞧著她。她仍想笑,可看看林錦樓的臉又笑不出,兩人久久對視,她忽想問林錦樓為何當初送走太子,這樣徹查出便抄家掉腦袋的大罪,於己有百害而無一利,他仕途正盛、家族繁茂,為此冒奇險可否值得。
可她終究沒問出口。
人心裡總有樣東西比旁的都重,或是道義,或是情義,或是良心,或是名利地位,終其一生為之掙扎彷徨,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也許旁人覺得不值得,可沒有它,別的就不值得。
她懂得他。
林錦樓見香蘭瞧著他不說話,不禁摸了摸下巴,又壞笑著問:“你看什麼?覺著瞧不夠我是不是?”
香蘭笑了笑,說:“沒什麼,我是在想,大爺如今跟我說話,不再稱‘爺’了,而是說‘我’。”說完拽起裙襬轉身往下走。
林錦樓有些不自在,跟在後面問道:“唔,那又如何了?”
香蘭搖搖頭說:“不如何,我是心裡感慨,如今大爺開始敬我了。。。。。。”林錦樓一怔,慢慢停下腳步。
香蘭只管往前走,沒有回頭,道:“兩個人總是先要有尊敬,往後才能提到別的。”她走幾步,見林錦樓沒跟上來,便回頭去看,只見林錦樓仍站在那兒發愣。片刻他走過來,臉上喜怒難辨,卻忽然伸出指頭在香蘭額上彈了一記,說了聲:“傻妞兒。”
當下祭拜已畢,眾人收拾一番便回到城中。林錦樓道:“你若還想在外頭散散,待會兒找個有名的酒樓吃些茶飯。”
香蘭道:“已出來躲了半日,也該回去了。”兩人一面說著散話。便已到了林府。下車進了二門,忙忙來到暢春堂換了衣裳,往花廳上來。只見戲已散了,有個說書的女先生站在那裡說書。林昭祥自回有實堂歇息,屋中只有紈、綺、繡,並七八位親戚女眷。林老太太歪在羅漢床上,秦氏在一旁親自奉瓜果服侍。
林錦樓見屋中還有旁的女眷。不耐煩應對,便先去有實堂給林昭祥問安,香蘭剛要進花廳,正逢林東綺從席間出來。二人在廊下遇見,林東綺便道:“方才你去哪兒了?老太太還遣人找你呢。”也不等香蘭答話,又說。“方才姜家的已告辭去了,老太太說人口少不熱鬧。又請了幾位常走動的親眷來,一會兒還有耍百戲的。”
香蘭道:“你這上哪兒去?”
林東綺道:“二嬸這不是病了,妙丫頭去伺候了,我娘讓我替她過去瞧瞧。”
香蘭想到方才路上她同林錦樓說王氏病了的事,林錦樓說讓她拿櫃裡兩錠宮裡賞的藥材給王氏送過去,便道:“我同你一起去罷。”遂命小鵑將藥取來,跟林東綺一併瞧王氏去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話說王氏回自己院兒裡,躺在床上,只覺胸口堵著一團氣,想吐又吐不出,胸口疼得厲害,攥拳頭“咚咚”捶幾下,淚又滾下來,輾轉反側不安寧。大夫來診病,只說氣淤,思慮不暢,開了劑方子便走了。
李妙之送走了大夫便去盯著煎藥,又服侍王氏把藥吃了,當下雪盞來請,說來了幾個常走動的親戚,請李妙之去廝認,略陪一陪再回來,李妙之只得去了。
王氏便獨個兒躺在那兒,只見門簾一動,有個道姑模樣的女子走進來,輕紗蒙著面,見屋中沒人,方把紗取下來,湊到床前趕著王氏叫娘,正是林東綾。原來王氏將林東綾悄悄從金陵帶出來,先是藏在馬車裡,到了京城,便將她安置在林家建的一處廟裡,扮成個姑子模樣,令其平日裡深居簡出,只待王氏擇好了人家,便讓其改頭換面重新嫁人。
今日林家大排筵宴,林東綾隱隱聽到絲竹之聲,心底裡羨慕,想到自己原也該如此風光在前頭坐席,她自視甚高,料想不到竟落魄至此,生一回氣,借酒澆愁吃了一壺,免不了又悲泣一場。恰王氏的丫鬟琥珀來給她送飯,見林東綾趴在床上嚎啕,便過去勸道:“太太如今撐一口氣,全仗著你和三爺了,姐兒就算不為自己保重,也該為了太太保重。太太若知道你如此哭,又要添一樁病兒了。”
林東綾聽這話裡有話,連忙追問,琥珀起先不說,待林東綾追問急了,方才將廂房裡的事原本說了一遭。
林東綾立時咬牙道:“這淫婦,平日裡耀武揚威,早就瞧她不痛快,如今竟敢如此欺負我娘,可別讓我瞧見她!”遂悄悄溜出來探望王氏。
如今一見,王氏面如金箔,神色萎靡,兩腮掛淚,憔悴了五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