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這兒有個人。原來是你。”
香蘭一怔,心中暗奇道:“嵐姨娘成天對我不理不睬的,今天怎的轉了性?”便笑道:“瞧著這裡景色好,便來這兒抄抄經文。”
青嵐便伸手將她手裡的冊子拿過來翻閱,只見當中居然是飛揚灑脫的行書,字型崢嶸,竟不似女孩兒所寫,不由驚訝道:“你可是寫了一手好字!”
香蘭忙去拿那冊子,口中道:“亂寫的,別汙了姨奶奶的眼。”
青嵐又將冊子扯了回來,笑道:“巧的很,我近來也想抄抄經書為肚裡的孩兒積德,妹妹這樣好的字,便把這抄好的經借我用用罷。”醉翁之意不在酒,說是借抄經書,實則是想找個由頭將面子上的事圓一圓。
原來吳媽媽勸了青嵐一番:“若不是在曾老太太的孝裡,姨娘身子這般重,大爺身邊兒早就該添人了。如若沒有香蘭,也會有別人,姨奶奶何苦為這事過不去?如今大奶奶都做出個賢惠大度的樣兒來,姨奶奶再彆扭便太不像樣,要是有心人在跟著嚼舌根子,惹惱了大爺可不是鬧著玩的。姨奶奶也該學學畫眉笑臉迎人,香蘭原本服侍你一場,末了結仇反倒不美了。”青嵐雖然心裡頭委屈,可這番話到底聽了進去,這幾日心裡的疙瘩也淡了些,這廂遇見香蘭,便主動交好起來。
香蘭只得答應,拿了一冊自己已經抄好的經書交給青嵐。
此時春菱上前道:“姨奶奶,好像起風了,要變天,咱們回去再說話兒罷。”
青嵐抬頭一看,果見天上飄來幾簇烏雲,怕是要下雨,便點了點頭,將冊子交給春菱,讓她攙扶著回去。香蘭把剩下的佛經本子小心翼翼的裝進袋子,又將茗碗和文具收好,把茶壺裡餘下的茶水潑進花圃,一手拎著袋子和茶壺,另一手拿著幾冊佛經,胳膊下夾著半舊的銀紅金錢蟒坐墊,忙忙的追上青嵐主僕。
誰想在園裡小徑上,一個人從前頭急匆匆跑過來,春菱躲閃不及,二人便撞了個滿懷,春菱“呀”一聲,怕碰了青嵐,便將身子往香蘭身上倒去,手上的冊子掉在地上。香蘭腳底一滑,二人雙雙摔倒在地。香蘭忙不迭用手護住茶壺怕碰碎了,另一手的佛經連同胳膊下頭的坐褥便噼裡啪啦的掉落。那人也“哎喲”一聲跌倒在地,手裡拿著的書冊也掉了下來,爬起來瞪了春菱一眼道:“作死呢,跑這麼快,難不成急著回去奔喪?”說完低頭抓起兩冊掉落的本子爬起來往前跑去。
香蘭見自己撞上的人是大房的丫鬟迎霜,不由暗歎晦氣。春菱卻一骨碌爬起來,指著迎霜的背影罵道:“小賤蹄子。萬一撞了姨奶奶,看你還有沒有命!”又憤憤道:“這事我要告訴太太!”
青嵐連忙勸道:“好了好了,別跟大奶奶身邊兒的鬥氣,趕緊把東西收拾了家去罷。”
春菱一邊嘟嘟囔囔的,一邊將地上的書冊收拾了。
正房和寵妾之間別苗頭,香蘭自然不會多嘴,默默收拾了一回便同青嵐一道回了房,暫且不提。
且說青嵐回到東廂,春菱把茶壺和文具一一擺放。青嵐正歪在床上喝茶,道:“把那經文拿過來給我瞧瞧。”
春菱道:“姨奶奶。你還真要抄這勞什子的東西?”
青嵐嘆口氣說:“好歹抄幾筆,就當解個悶呢,我的苦楚如今只有菩薩才能懂了。”把冊子拿到手裡翻看。一開啟卻發覺不是香蘭抄的佛經,上面寫著“放債”、“利錢”、“收息”,並有“壹仟兩”“叄佰兩”等字樣,頓時一怔,忙將本子掩了問春菱道:“這不是香蘭那冊經文。是不是拿錯了?”
春菱把那冊子拿來翻了一回,可她不識字,也看不出什麼花樣,仍把冊子交給青嵐道:“剛才碰上迎霜,我們三個摔倒,手裡的東西全掉了。我記得迎霜手裡拿的也是這麼兩本靛藍色的冊子,定是那時候手忙腳亂的拿錯了,要不要我拿去換回來?”
青嵐心裡突突一跳。沉思半晌道:“不必了,你出去,也別讓別人進來,這件事跟誰都別提,大房那頭要過來問你。你就說什麼都不知道。”春菱依言退下。
青嵐又把那冊子開啟,一頁頁翻看。她略懂記賬算賬之事,草草翻了一遍,愈看愈心驚,暗道:“這簿子後頭有趙月嬋的印章和手印,這簿子是她的便坐實了。上頭的銀子數目龐大,粗粗算就有七八千兩,她爹原先不過是個六品理問,去年才升授金陵治中,陪嫁哪能有這麼些銀子,大爺的銀兩也從不給她經手的。前幾次去給太太請安時,聽紅箋她們幾個磨牙,說趙月嬋貪墨剋扣公中的銀兩,虧空很大,不知用到何處去,原來她竟用來放印子錢!真是好大的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