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做人些才好,不要仗著有幾分才幹,便任意行事,把人都得罪了,對你沒有什麼好處。”
雲鬟聽到這裡,心頭微微發堵,便低低說道:“我、我並沒有自恃聰明,也不過只是按照主事所說,挑出了有疑點的案子罷了,如何就是任意行事了?”
齊主事耐著性子說了先前那些話,見她這樣說,反以為她是在還嘴,當下冷道:“我好言點撥,你反而不領情,那也罷了,我知道你不忿安排你去看這些文書,所以總想耍性子挑錯,你不如去跟上面說,或者去跟侍郎大人說……在這裡是屈了你的才幹,索性安排你直接頂替侍郎的位子如何?如果那也不能,那就請你適可而止,要麼聽從長官命令,要麼回那能容你的地方……”
雲鬟一句一句聽著,本還心底籌謀該如何好生勸他細查那件疑案,誰知聽到最後那句,耳畔驀地想起當初在吏部的時候,那主事也是如此說:滾回你的會稽!
當日那種真切的恥辱復又記起,此刻幾乎分不清是當日還是現在。
臉刷地雪白,眼中幾乎湧出淚來。
齊主事說到這裡,便聽得門口有人輕輕咳嗽了聲,他知道是同儕在招呼自己,便不再說下去,只冷冷地瞪了雲鬟一眼,邁步往外而行。
誰知才走到門口,將要邁步出門檻的時候,忽然耳畔聽到“啪”地一聲,聲音竟極響亮。
齊主事受驚回頭,卻見雲鬟竟把原本抱在懷中的那許多案卷,盡數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齊主事大驚失色:“放肆!你幹什麼?是反了不成?”
雲鬟對上他驚怒交加的眼神,面色卻極冷肅,一字一頓,清晰說道:“每一份案宗,都是一條人命,每一條人命背後,都有其親戚家庭,絕容不得一絲一毫的馬虎。——這個,主事可曾聽過?但若我們發覺疑案,上司卻不理會,我們還何必辛苦?”
主事喝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雲鬟道:“不錯,我的確想留在刑部,我想出人頭地,想有所作為,想讓人另眼相看!但是我更不想有愧於心……”聲音微顫,眼中竟有些酸澀。
雲鬟強忍翻湧起伏的心緒,繼續說道:“我不顧一切,就算賭上將來,也要進入刑部,並不是為了只唯唯諾諾、明哲保身討好上司的,如果明明知道有疑案而不出聲,如果只有昧了良知才能出人頭地,那麼,我寧肯滾回那能容我的地方。”
主事倒吸一口冷氣:“你……”
齊主事的官職雖不算大,但官場慣例,後進之人,自當敬奉前輩,畢竟他們廝混久矣,一則資歷老到,二則人脈廣闊,三後進者自要謙卑,才能易於相處以及前程。
是以從來那些新進的小官兒等,無不對他畢恭畢敬,又哪裡曾有人敢這樣當面怒斥似的?
且還摔了卷宗,這著實讓人猝不及防,竟不知要破口大罵,還是要服她的勇氣。
齊主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雲鬟卻又道:“我從來性迂,不懂何為察言觀色,從來只知道案件務必要求真求實,若是主事覺著我無事生非,肆意妄為,衝撞無禮,大可上奏,降罪或者將我革職,但是這件案子,務必請主事再行檢看,這是謝鳳唯一的請求。”
雲鬟說到這裡,便拱手,深深地做了個揖,然後垂眸,目不斜視地往前,邁步出門。
門口站著的,自然正是先前跟齊主事一塊兒的數個刑部主事。
然而這會子,他們在瞠目結舌之餘,卻又個個面有惶惑之意,都向著一個方向,微微地低頭躬身,似甚是恭敬。
雲鬟因孤注一擲,心情難以安泰,竟並未留心這絲異樣,只向著這幾個人也拱手行了禮:“冒犯了。”
後退兩步,轉身欲去。
誰知才一轉身間,額頭竟突地撞上一個人,雲鬟莫名,捂著額頭望去。
當看見面前之人時候,雲鬟只覺整個人的魂兒便彷彿飄然昇天。
其實在她面前的,赫然竟站著兩個人。
她撞到身上的那個,正是白樘。雲鬟瞪了他半晌,目光身不由己轉動,卻發現白樘身旁的那位……竟然正是趙黼。
雲鬟無法辨明此刻自己心中竟是什麼感覺,她仰頭望著白樘,又微睜雙眸看向趙黼……心突突亂跳,只有一個想法:她方才所說的話,他們是不是都聽見了?
剎那間,幾乎有種毀天滅地無地自容之感。
白樘垂眸打量著雲鬟,依舊的面色沉靜如水,不見怒色,也並無驚愕之意。
趙黼卻似笑非笑地,臉上表情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