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這個她觸動了皇帝,他沉默了一瞬,才握著賢妃的手承諾道:“你放心,溢兒能夠平平安安回來的。朕答應過她,給溢兒一世平安。”
帝王的承諾聽聽就好,賢妃早已經看開了,聽皇帝這麼說,卻還是含笑帶淚地點了頭,“臣妾相信陛下。”她一介深宮婦人,能為燕王做的,只有這麼多了,企盼皇帝能夠心軟一次罷。
賢妃走後,皇帝一個人坐在御案之後,在賢妃面前強裝出來的鎮定平和已經不見,疲累地合上了眼睛。
石潼親手端著一個白瓷湯盅進來,低聲細語,“聖上,該喝湯了。”
皇帝睜開眼,石潼就把湯盅放到了皇帝跟前,輕輕揭開了蓋子。帶著些微腥氣的藥味就撲面而來,湯盅裡湯汁如墨,根本就不是湯而是藥。
皇帝厭惡地皺了皺眉,還是端起藥一飲而盡,石潼忙遞上漱口的清茶。
聖上需要喝藥的間隔越來越短了,石潼滿心憂慮,難免勸一句,“聖上龍體要緊,還是歇一歇罷。”
石潼是跟了他大半輩子的人了,皇帝也不瞞著他,“朕的身子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只是這江山實在讓朕放心不下。”
事關江山社稷,石潼也不能輕易妄言,儘管他知道皇帝為難的是太子的無能和燕王的過分耀眼。石潼微微抬眼,直視龍顏,聖上確實是老了,早上梳頭的時候已經不是如前幾年那樣把偶爾生出來的白髮拔掉,而是需要用藥汁把白髮染黑了。
不過皇帝也不需要有人回答,他輕聲喃語:“若是溢兒平安回來……”
回來怎樣?石潼眼波微動。
“傳蘇景明,”皇帝語氣恢復了平常的威嚴從容。彷彿片刻之前為兒子憂心的老父親不曾存在過。
蘇景明很快就來了。
“燕王失蹤,朕疑心錦衣衛出了內鬼,”皇帝審視地看著身穿大紅飛魚服的蘇景明,見他肅手而立,並沒有因為蘇家與燕王聯姻顯出不同尋常的關懷來,沉聲道,“你即刻出京,務必要找到燕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死要見屍四個字皇帝說得艱澀,但說到“徹查錦衣衛,清除內鬼”時,語氣的狠厲讓蘇景明臉色一肅,穩穩跪下去:“臣領旨。”
臨走,蘇景明忽然欲言又止。
皇帝甚少見蘇景明有過這樣的表情,問道:“景明,你有什麼話要說?”皇帝換了尋常長輩與小輩說話的語氣,殿內的氣氛都松活不少。
蘇景明很為難,還是低頭道:“太子微服出宮,在梨園與人言語不合,失手傷了人。”蘇景明已經美化過了,太子根本就是跟人爭風吃醋搶戲子,也不是失手傷人,傷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對方是江南來的富商,根本不認得太子,人一死,其家僕就把太子攔了起來,又被東宮宿衛殺傷了幾個,太子揚長而去。太子的事,根本無人敢管,富商之死報到京兆尹,就被壓下去了。其家眷心存不滿,披麻戴孝抬棺遊街,這才鬧大了。
皇帝這會兒還不知道完整版真相,聽見太子在燕王失蹤之後還能出去尋歡作樂,頓時氣得頭昏眼花,摔了筆洗怒道:“這個孽障!”
蘇景明知道自己只要略提一提就夠了,上達了天聽,自有人會將完整經過呈到皇帝案頭。便功成身退,從乾清宮告退。
好巧不巧,出來又遇上了來乾清宮讀書的皇長孫。蘇景明很平常地跟皇長孫見了禮,告辭之時卻道:“臣奉命即刻出京尋找燕王,還請皇長孫恕臣失禮了。”
“指揮使快去,四叔的安危就託付給指揮使了。”皇長孫眼光閃爍。
蘇景明與他對視一眼,微微彎起了唇,“皇長孫放心。”
不論心智再如何深沉,皇長孫也還只是個未曾及冠的少年,自以為許諾的正妃之位和將來的後位已經拉攏住了蘇景明,聽蘇景明如此說,覺得勝券在握了,臉上不免露出點喜色來。蘇景明出手,燕王就別想回來了。
“聽聞紅蓮教作亂頻繁,指揮使萬要當心。”皇長孫想想還是提醒了蘇景明一句。燕王遇刺自然是有太子和他的手筆,但紅蓮教也來摻和了一腳,幾方人馬混戰之下才是讓燕王找到了機會逃脫,皇長孫想起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紅蓮教就很生氣。
“多謝皇長孫提醒。”蘇景明這才知道原來還有紅蓮教的摻和。原本他並不擔心老謀深算的燕王,知道還有紅蓮教之後,蘇景明就有點擔心自己妹妹會守望門寡了。
從京城到開封府快馬疾馳,傍晚時分就到了開封府衙。
蘇景明帶著人進了府,就看到一臉憔悴的曹正淳,他心裡當即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