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仲生從昨天領命起檢視到的情況說到今天凌晨,剛剛說完,魏相上前一步,將路上接的那份士子摺子,奉給了皇上,這份摺子,他只是代轉,不能不轉,卻也不願多說。
魏相的摺子之後,幾個御史出列,各自遞上自己的彈劾摺子。
皇上臉色陰沉,看向金相,金相出列欠身道:“臣記得先皇多次說過,水利一事,必要由知水懂水者掌管統領,最忌不懂裝懂,胡亂指揮,先皇還說過,前都水監監事都常世富精通水利,乃是難得的懂水之人,也是因為常世富精通水利,先皇才破例將他任命為都水監監事,先皇在世時,常常告誡臣等,不懂水者,不可妄言。臣以為,此事,陛下應召常家貴詢問究竟。”
“嗯。”皇上十分贊同金相的建議,金相這一番話,他更是無比贊同。
常家貴也算累了一天,天黑後雨停了,常家貴心安之餘,又頗有幾分悻悻然,他剛剛放出了話,這雨就停了,雨停了災沒了,全家還能有什麼事兒?
回到家裡,和兩個兒子喝著酒說了一會兒話,回到自己院裡,又被新納的小妾撩起了性致,小內侍到常家傳旨召進時,常家貴還摟著小妾睡的香甜無比。
詔令急如火,常家貴臉都沒顧上洗,也不騎馬了,抱著衣服上了車,再由小廝侍候著穿戴整齊。
常家貴進宮是常進的,進早朝的大殿,他好象是頭一次,在左右兩列一個挨一個站著的朝官絕不友善的注視中,從殿門走到跪下磕頭的地方,常家貴緊張出了一身汗。
“拿給他看。”在宮殿臺階上看過一回游魚的皇上,看到常家貴,心情也不怎麼好,沉著吩咐內侍。
內侍將士子的摺子,和幾份御史的彈折,一起遞到了常家貴手裡。
常家貴額頭冒汗,眼前發花的翻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將摺子遞給內侍,伏地磕頭不已。
“摺子上說的,可是實情?”皇上看著不停磕頭的常家貴,心裡一軟,唉,這是天災,也不能全怪他。
“回皇上,不是,臣一向恪盡職責,從來不敢疏忽半分,皇上是知道的,臣從來不敢疏忽半分……”
常家貴被小丫頭急急推醒,聽說傳他立刻進宮時,就受了幾分驚氣,一路趕過來,早朝大殿那一道道絕不友善的目光,和這滿殿的威壓,壓出了他心底的恐懼,再看了那些摺子,這會兒說是肝膽俱裂,也不算太過。
驚嚇過度的常家貴,唯一的念頭,就是把錯推出去,河道淤塞不是他的錯,河道漫水不是他的錯,淹了全城更不是他的錯……
“……皇上最知道下臣,是……本來沒什麼事,昨天一早就該疏通的,是……羅尚書,是羅尚書,先是弄沒了河圖,後來……”
羅仲生愕然瞪著常家貴,他這是失心瘋了?要把這盆屎扣到他頭上?當著他的面?他怎麼敢胡說八道到這份上?
“回皇上,”說到了羅尚書,常家貴零亂無比的心裡有了主心骨,“羅尚書不懂水務,臣的話他又不聽,本來昨天一早,就該疏通了,是他讓人……是他的人,把河圖,一屋子圖,都淹沒了,皇上明察。”
羅仲生瞪著常家貴,眼珠都快掉下來了。
金相面無表情端直站著,魏相那張臉,說不上來是無語,還是沒有表情,王相年紀最大,看著常家貴,滿臉的皺紋都挪了位,片刻,皺紋歸位,看向皇上。
太子垂手站在皇上和朝臣中間,用力繃著臉上的表情,可兩根眉毛還是控制不住的往上抬,栽贓栽到這份上,他算是開了眼了。
秦王站在金相對面,目光從羅仲生,移向皇上,皇上眉頭緊擰,看起來很有幾分怒氣,可這怒,是怒常家貴的胡言亂語,還是對羅仲生的怒,或者兼而有之,可有點兒說不上來。
計相趙長海緊繃著臉,繃住笑意和無語,羅仲生這算是伸手摸了把屎。
吏部尚書蘇廣溢嘴角帶絲絲隱約的笑意,只盯著皇上,皇上會怎麼發脾氣,可有點兒說不準呢。
禮部尚書鄭志遠的目光從羅仲生看向皇上,又看向太子,再移向秦王,以及緊挨秦王站著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這一對雙胞胎眉毛抬的一模一樣,這份不淡定,比起太子可差了不少。
刑部尚書唐承益神氣平和,戶部尚書嚴寬面無表情,兵部尚書江周以不修邊幅不拘小節著稱,這會兒兩根眉毛抬出了一額頭皺紋,看那樣子,不知道是拼命忍笑,還是忍怒氣。
羅仲生從常家貴看向皇上,他憋了一胸口的憤懣的血,可皇上不開口,他不敢說話,君前失儀可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