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到朐縣,約二百餘里,沿途多山,地勢不平,而且也沒有任何縣鄉。不過。糜氏兄弟身為東海乃至徐州首屈一指的大富商,當然不可能委屈自己。而且保持朐縣與剡城之間的道路通暢,往來便利,也有助於他們對剡城的掌控。所以,糜氏兄弟在這二百多里路上,每隔五十里,就建起一座相當規格的驛站,接待往來食宿,的確方便許多。
入暮時分,馬悍與二十白狼悍騎戰士、樂進之父及家人。在糜芳引領下,入住驛站。
糜氏二公子及小娘子入住,驛站主事自然是打起十二分小心,調動起最多的人手,按最高規格接待。這驛站分前後兩個區域,前區只做一般接待,主要是一些驛遞、族中普通子弟遊學、經商接待之用。後區規格就不一般了,院落廣闊,環境幽雅。膳食精細,居室雅緻,只有族中身份較高者或徐州千石以上官員入住,才能享受這等待遇。
晚膳自然是馬悍與糜芳共用。席間馬悍還請來樂父,向其敬酒。糜芳身為校尉,對區區一個假司馬之父不怎麼放在眼裡,但馬悍態度如此恭敬。他也不好託大,同樣也敬了一杯。
樂父不過一老農,生平見過最大的官不過一縣吏。如今竟得一都尉一校尉敬酒,接杯的手都抖了。和淚飲盡之後,樂父唏噓不已:“都尉如此器重,吾兒能追隨都尉左右,執鞭墜鐙,實是他的福份啊!”
待樂父退下之後,糜芳向馬悍挑了挑大拇指:“驚龍有關、張之勇,又有劉使君之深謀,更如此年輕英銳,前程不可限量。說實話,若驚龍肯客軍徐州,我兄弟定會支援,那陳氏父子想必也是如此,而曹豹與曹宏兄弟料想也不敢反對。屆時驚龍與劉使君聯合,這徐州之天下,嘿嘿……”
聽糜芳前半句,馬悍還以為這傢伙要支援自己取徐州呢,但聽到後面,卻是為劉備做說客。嘿嘿,跟劉備聯合……什麼時候被連皮帶骨吞了都不知道。
糜芳對自己態度轉變,只是驚佩於自己的膽略,但三國時代有膽略的勇士多了去,又有幾個能得到權勢者與名士的垂青?只有在膽略後面加個括弧,標註出身名門,這才能真正得到名門豪強們的認可。
龍永遠只能龍耍;鳳永遠只跟鳳玩;而老鼠也只能在老鼠窩裡逗樂,想混進來,門都沒有!
馬悍打了個哈哈:“子方過譽了,我馬悍不過一邊鄙軍將,代大漢守邊足矣,安敢涉足徐州此富饒州郡之地?劉使君,皇室貴胄耳;關、張,萬人敵之猛將,在下萬萬不敢與之相提並論。”
話不投機半句多,馬悍將樽中酒一飲而盡後,告辭而出。
……
時近中秋,月圓如盤。也不知是月圓之夜的潮汐作用,還是方才糜芳那一番話,令馬悍心潮難平,負手踱步於後院疏林小徑,沉思不語。這一刻,他莫名想起遼東公孫度。這位出身卑微的太守,一朝大權在握,斬盡殺絕郡內豪強望族,甚至刨墳挖墓,行事如此激烈,是不是也曾經像自己一樣,遭受過這樣有意無意的羞辱?
做為一個現代人,馬悍對出身什麼的,遠遠沒有這個時代的人那麼看重、那樣敏感。但即便如此,那種無時無刻、若有若無,平時感覺不到,但在言辭間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鄙薄,難免令人鬱悶。連馬悍這樣一個不太在乎的人都這樣鬱悶,可想而知公孫度的心情。
漢末三國,各方諸侯因利益衝突,都曾對治下本土豪強舉起過屠刀。曹操殺過、劉表殺過、孫策殺過、公孫瓚殺過,但沒有那一個殺得有公孫度那麼狠的,基本將遼東本土士族連根拔起。可想而知,他恨到什麼程度。
如果問馬悍,遼東與徐州,任選一個,馬悍會毫不猶豫選擇遼東。這個地方,已經被公孫度鏟成了一片淨土——最適宜草根崛起的淨土。
青青野草,長在花園,沒人會多看一眼;長在貧瘠裸露的荒野,才是最亮眼的綠色。
一個人要奮起,必須找準自己的位置;一個勢力要崛起,同樣也要找到合適的地方。不求最好,只求合適,合適的,就是最好的。
這樣想著,馬悍的心情終於慢慢平復下來。看來回去以後,有必要派人前往邯鄲一趟了。不管他屑與不屑,這個時代的規則就是這麼玩的,身在其中,他必須遵循遊戲規則。或許有一天,他成為遊戲制定者,到那時,他再慢慢玩這個時代不遲。
心緒平穩之後,靈識恢復通明,馬悍才猝然感覺到十餘步外。月洞門後,似乎有人在窺視。
那人似乎也感覺到馬悍的目光轉來,趕緊縮回頭。過了一會,沒什麼動靜,便又慢慢探出頭——猛然間,雙目瞪大,小嘴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