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烏延、吐利部右大都尉王寄、以及雁門烏丸首領骨進。俱聚集於蹋頓王帳內,十餘盞酥油燈照亮了一張張充滿殺氣的面孔。
“必須拿下遼東太守馬悍!要活的!”蹋頓語出驚人,那雙細眯得幾乎看不到的眼睛,閃著危險光芒。
“為何不乾脆殺了他!”說話的是烏延,這個缺了左耳,兒子又死在攻擊漢戈部之役,最後連老巢都被攻破,狼狽流落代郡的汗魯王,對馬悍可謂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吮其髓。
王寄也連連點頭,滿臉恨意,他也是主張殺人的,只是大人蹋頓說要活的,身為心腹手下,不敢出言反對而已。烏延之言,正合其意。
在場密謀的諸部首領中,其實除了扶羅韓、洩歸泥及骨進外,其餘諸人無不與馬悍有深仇大恨,都是一心要置馬悍於死地的。不過他們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這個曾帶給烏丸人與鮮卑人深重災難與恥辱的年輕漢人,已不是昔日那個無足輕重的漢戈部帥,而是堂堂遼東太守。雖然還不是朝延經制郡守,但已得到郡內及周邊諸勢力認同,除了名義還不夠順,實質與公孫度在位時差不多。要動這樣一個人物,不能不好生掂量。
蹋頓向烏延點頭微笑:“其實馬悍並非不能殺——汗魯王連白馬將軍麾下的漁陽太守都殺得。一個遼東太守又有何殺不得。”這一句話,當真捧得烏延得意非凡。
潞水之戰,是烏延最得意的一役,這些年烏丸人被白馬將軍屠殺打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簡直是望見“公孫”大旗而逃,只能靠將其畫像釘於箭靶上,發矢射之以出氣。而今日終於能親率烏丸健兒,斬殺其部,梟其所置漁陽太守之首,一吐被壓迫近十年之怨懟。為烏丸人出了一口惡氣。儘管真正擊殺漁陽太守皺丹的,是鮮于輔的軍隊,並非烏丸人,但能參與其中,也與有榮焉。
此役之後,烏延在三郡烏丸中聲望大漲,諸部投靠者眾,基本恢復了被趕出平岡前的實力,甚至猶有過之。若非蘇僕延在隨後也參與了鮑丘大戰。聯合劉和與袁紹軍擊潰公孫瓚大軍,同樣聲望大漲,只怕風頭已被這位三王中吊車尾的汗魯王蓋過。
蹋頓續道:“馬悍與皺丹不同,甚至與公孫度都不一樣。此人麾下兵馬極其強悍。我等都是領教過的,尤其白狼城之兵……”說到這裡頓了一頓,住口不言。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在蹋頓、王寄與蘇僕延的臉上轉一圈,蹋頓面無表情。而後二者則難掩憤恨之色。王寄倒還罷了,他的吐利部實力一般,加上唯蹋頓馬首是瞻。主人不發話,他也沒轍。蘇僕延卻是有實力對白狼城展開報復的,但他當時正率本族與厥機的鮮卑聯軍在鮑丘大戰,在得知兒子戰歿之後,雖悲慟難禁,卻也無法可施。
其餘諸人,對白狼悍騎的戰力或多或少,或遠或近都有過領教,不管他們嘴上服不服,心下卻不得不承認蹋頓所言是事實。
蹋頓再道:“我等俱在柳城,東有遼東郡,南有白狼城,近萬白狼軍呈犄角之勢。一旦馬悍為我等所殺,則柳城也好,諸君也罷,必將面臨白狼軍瘋狂報復。如此,雖能出一口惡氣,卻與白狼軍成不死不休之局,這是諸君所願看到的麼?”
眾人沉默,草原異族都是很實際的,什麼虛名面子在他們看來,都不如實惠重要。其實今日來賀的諸胡酋中,就有不少相互間是有血仇私怨的,但只要利益一致,他們照樣可以坐下來喝酒吃肉。說到底,利益應該擺中間,仇恨可以放兩邊。
蹋頓最後總結道:“生擒馬悍,迫其付出鉅額贖金,嗯,就以遼東三年之鐵料與弓弩技術交換,並令其簽下不予追究的誓書,如何?”
諸胡酋互望一眼,均從對方眼裡看到歡喜之色,遼東三年之鐵料,怕不有幾十萬斤,足夠他們分的了,每人都能落下不少好處。而遼東弓弩之勁,就連雁門骨進當年亦曾在九門有所領教,自然也是眼熱得緊。當下一致同意。
這時苴羅侯卻提出一個問題:“我們要如何生擒?總不能大軍圍捕吧?”
蹋頓陰陰一笑:“何需大軍圍捕,明日便是良機。”
“明日?”烏延、蘇僕延、扶羅韓、洩歸泥、苴羅侯、王寄俱露出恍然之色,齊聲喜道,“沒錯,就是明日。”
蹋頓冷冷望著帳外沉沉夜色,眼瞳如獸。比鬥場上拿不回的東西,場下拿回也一樣。只要能生擒馬悍,他失去的一切都可以拿回來——或許,還包括大單于之位。
……
就在蹋頓等一眾胡酋密謀的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襄平城,同一時刻,兩個披著鬥蓬的葛袍人,悄然閃入遼東別駕從事陽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