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遠天一抹淺淺的淡紅,預示著這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好天氣。
昨夜的營地,已換了主人,車輛糧食及禮物,又被重新裝載好。河灘上蹲跪著一群面如土色,簌簌發抖的甄府僮僕及護衛。這些人都是逃跑不及被抓回的,不過似乎沒看到施彥,看來這小子運氣不錯,逃過了一劫。
騎督坐在河邊土丘頂一塊大石上,望著忙忙碌碌、喜笑顏開的手下,志得意滿,馬鞭頻指,一付揮斥方遒之狀,對身邊一中年文士道:“尤先生,我這手下兒郎如何?未曾交手,遼東人便望風而遁,丟下一地輜重,哈哈哈,所謂白狼軍,也不過如此。”
尤先生點頭稱許:“公則先生早有言,睦騎督精兵悍將,河內無雙,今日一見,名不虛傳。”嘴裡稱道,肚裡冷笑,你步騎一百二十餘人打人家十人,誰不望風而遁啊。
睦騎督聽到尤先生提起公則先生,刀子臉上湧起欽服之色:“公則先生果然妙算無方,那甄氏三位娘子遭此劫難,定會到最近之城池躲避,末將所駐守之獲嘉,當為首選。如此,三女當自投羅網……”
兩人相視,得意大笑。
事情至此,真相呼之欲出。這尤先生便是郭圖派來的使者,目的就是不動自己的人,不在自家的地盤,攔截甄氏三女,或者說,最起碼將甄洛攔下。而這位睦騎督,就是郭圖所借之“刀”。
此人便是河內太守張楊部下,獲嘉守將,睦固。
睦固其人,本是黑山軍渠帥,與於毒、白繞齊名。自初平末,河內黑山軍遭到袁紹毀滅性打擊後,於、白橫死,睦固走投無路,只得率殘兵敗卒南投張楊,被封為騎督。
張楊考慮到睦固與袁紹有血債,二人必不相容,故此將睦固調到與袁軍對峙的第一線獲嘉駐防。以常理推斷,張楊的想法是不錯,可惜的是,這位張太守算是三國第一不知人心之人,他只看到表象,沒看到裡子。
睦固是強盜,有奶就是孃的強盜,不是什麼有操守計程車子。上一秒他會為利益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下一秒同樣會為利益扔下刀子拜把子。睦固當然沒有資格與袁紹拜把子,甚至連與袁熙拜把子的資格都沒有,但當利益足夠之時,他不介意拜倒在昔日仇敵的腳下。
歷史上的睦固,正是在張楊死後,奪取軍權,欲投袁紹,迫使曹操派出徐晃、史渙進攻河內,將之斬殺,盡收河內之眾。由此引發袁氏集團強勁反彈,點燃了官渡大戰的導火索。
而此時的睦固,當然還沒有撬動歷史的覺悟,在郭圖派出使者,許諾足以打動人心的利益後,他重操舊業,又幹起了剪徑的老本行。睦固在獲嘉的軍營裡有一千四五百兵馬,但他不敢動營兵——私調大軍,攻擊友好,張楊會撕了他。
所以睦固出動的,是自家百餘親衛扈從。想想此人的出身,這些親衛扈從的來歷可想而知。他們就是睦固舊部中最兇悍的一股惡賊。
裝備了郡國兵的標配武器,糧餉充足,又是經年廝殺血斗的悍卒,加上壓倒性的人數優勢——郭什長的撤退命令,無疑是正確的。以甄府那未經陣仗的三十護衛,根本擋不住這群嗜血強盜,而白狼十騎困於陣內,又能有多大作用?至於二十女騎,直接忽略。
既然扮的是強盜,呃。或者說是本色演出,睦固自然不會將這些繳獲帶回獲嘉。他在大號山裡有一處秘密據點,距此百餘里,只要將東西運走一藏,轉頭再去獲嘉當他的騎督,靜候獵物上門,真是天衣無縫啊。
物資起運,睦固與那位尤先生拍拍屁股站起來,準備返回獲嘉城。而就在此時。他們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
睦固在西、北兩個方向,安排有十幾個哨探,他當然沒有遼東人那麼牛逼,哨探全是騎兵。睦固的軍隊裡騎兵很少。能騎馬的都是軍官,九成以上是步卒,所以他的哨探也全是步卒。
而此刻映入眼簾的,就是三個身上插著箭矢。半身染血,拚命逃來的哨探。十幾個哨探,只逃回三個。餘人下場可想而知。這固然令睦固惱怒,卻不足以令他驚呆,真正讓他目瞪口呆的,是後面的追殺者。
在三個失魂落魄的逃亡哨探身後數十步,竟是十個女人——準確的說是女騎士,她們手裡拿著樣式古怪的短弓,縱騎如飛,很快追上三個哨探,然後舉起手裡弓箭。
睦固差點跳起來,暴吼:“混蛋,人都死光啦,快上前接應!”
兩個騎馬的百騎急忙點了二十餘手下衝出包抄。
嗤嗤嗤,三箭過後,三個哨探一頭栽倒,激得煙塵飛揚,在初升的陽光映照下,泥塵彷彿帶著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