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那些不解音律的軍漢,也不由得停下手裡的活計,側耳傾聽,心有慼慼焉。
馬悍坐在一塊大石上,雙手按膝,默默注視墳前那對撫琴奏蕭的姊妹花。身側不遠處侍立著賈璣,這個弱冠青年已聽得如痴如醉,手掌不斷擊旁側石塊,掌心通紅亦兀自不覺。
這時有狼騎哨探悄然靠近,向馬悍低聲稟報:“將軍,有一士子裝束之人,帶著幾個僮僕,從另一側山上下來,正循琴蕭之聲而來。要不要……”
馬悍沒有說話,豎掌擺擺手,哨探躬身退下。
少傾,山道上出現一高冠羽衣之士,年約四旬,身量瘦長,容貌清奇,鬚髮黑亮。此人行於山道,從容不迫,衣裾飛揚,大袖飄飄,令人望之心生好感。
馬悍望見,伸手招了招,而那高士也不認生,徑直走來,向馬悍欠了欠身。其身後僮僕蓐草的蓐草、鋪席的鋪席,恭恭敬敬請其入坐,而那高士則是一副理所當然之狀,顯然是養尊處優慣了的世家子。
琴蕭清音,空谷環繞,高士捻鬚閉目,隨著幽悠的清音搖頭晃腦。直到一曲終了,方輕輕一嘆,向馬悍點點頭:“二位夫人琴蕭合璧,端是動人,夫子有言繞樑三日。不過如是。”
馬悍淡笑搖頭:“撫琴奏蕭者,乃是一對姊妹,一為河東衛氏遺孀;一為上黨太守正室,此行是為其父遷徙骸骨。”
“啊,失言、失言。”那高士向馬悍致歉,忽爾似有所悟,脫口而出,“河東衛氏、上黨太守,莫非此處乃是蔡中郎之英靈?”
馬悍點頭:“正是。”
那高士啊了一聲,急步走到二女身前。先向墳塋敬拜一番,轉而對二女喟嘆:“在下潁陰荀悅荀仲豫,曾與先君有數面之緣,不想昔日一別,竟只能拜謁故人墳塋了。”
二女齊聲道:“原來是穎川荀門高士,失敬了。”齊齊下拜。
天下英才,七八在穎,穎川英才,半在荀門。雖然以後世的眼光看。這話誇張了些,但在彼時,天下士人都覺理所當然。馬悍沒想到,還沒進入陽翟。親赴穎陰,就碰到了一位荀門高士。
這位荀悅還真是高士,此人乃荀淑之孫、“荀氏八龍”之首、人稱“荀大龍”的荀儉之子,鼎鼎大名的荀彧之從兄。因厭倦漢末官場亂象。託病歸隱,寄情于山水間,時人多不識荊。故名聲不顯,唯有荀彧對這位從兄之才多有讚譽。當然,荀彧所讚的是從兄的學識,而非謀劃之能,因為這位荀悅所長為治學。這一點,馬悍與之攀談之後,很明顯就能感覺出來。
這種有可能成為大儒的人物,並非馬悍眼下爭霸天下所需的人才,但用來裝點門面,吸引天下士人歸附,倒是個不錯的招牌。馬悍表明身份之後,極力邀請荀悅前往雒陽:“方今天子還都,撥亂反正,銳意進取,廣召賢良,重振漢室。此正是先生為國效力,大展鴻圖之良機,萬勿錯失啊。”
荀悅還真有些心動,他先前不願出仕,所厭者一為十常侍之流的宦官,二為董、李、郭之流的逆賊,眼下這兩者都退散了,又有當朝衛將軍力邀,此時出仕,正是其時。
馬悍趁熱打鐵,進一步鼓動道:“荀氏一門,英才輩出,天子聞名久矣。此次我出雒之時,天子曾面召,務必請荀門諸俊,偕歸上雒,面君建言興邦之策。不知此時穎陰荀門之中,尚有哪位大賢在隱?”
荀悅目注馬悍,撫須一笑:“荀門雖不乏才俊,但能助將軍成就大業者,無非文若、友若、休若、公達四人而已。”
果然不愧為荀門中人,雖無王佐之才,卻不乏識人之術,一眼就看出馬悍所求的,不是他這樣的飽學之士,而是具有王佐之才的謀士。他所說的四個人,為荀門最具謀士才幹的四子:荀彧(文若)、荀諶(友若)、荀衍(休若)、荀攸(公達)。
“文若有安邦之能,惜乎早投兗州牧曹公,為其帳下謀主,與君無緣;友若長於舌辯,早年隨袁公起於渤海,憑三寸舌為袁公輕取冀州,目下為袁公麾下謀主,亦難附將軍;公達最為大才,雖領蜀郡太守之印綬,然受阻於道,滯於荊州已數載,縱有投效之心,一時也難返轉;而休若則在上月接到文若來信,勸其投效曹公,休若已啟程上路,將軍晚了一步……”
馬悍懊喪地連拍大腿:“可惜,可惜……”
實際上馬悍真正可惜的,並非這個後世名聲不顯的荀衍,而是羈旅於途,遠在荊州的荀攸——這位才是真正的一流謀士。
荀悅微笑道:“將軍倒也不必太過自責,有道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其實眼下陽翟就有一位不輸於我荀門四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