艘樓船。說實話,自從雒陽被董賊一把火焚燬,連帶昆明池上的所有水軍戰船俱被殃及之後。他已許久沒見過如此巨大且佈滿甲士的樓船了。
唉!昨夜若有這樣一艘樓船,何至幾陷絕境?
不知為何,劉協心裡竟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只覺對這樓船十分親近。噢,想必是觸景生情,憶起多年前皇姊拉著自己的手,與皇兄同遊昆明池的情景了吧……
劉協正黯然神傷,突聞外邊傳來董承喜氣洋洋的聲音:“陛下!陛下!御輦尋回來了,請陛下入輦。”
楊彪、伏完、劉艾、韓融等人大喜。御輦可是天子身份的象徵。天子巡幸時,只有坐於此中接見外臣,才不失人君之禮,天子之儀。他們出長安時。天子是坐御輦的,但在東澗一役中,諸御物皆棄,其中也包括了御輦。想不到竟能尋回,真是大驚喜啊!
君臣你牽我扶,一同走出蘆葦叢。果然。初升的陽光下,那錯金嵌玉,硃砂遍漆的天子御輦正靜靜矗立,流光溢彩,華麗依舊。除了御馬不再是原先那兩匹五花馬,但換成兩匹棗騮馬,似是更為高大神駿。
劉協驚喜不已:“董君,這、這是從哪裡找回來的?”
董承笑道:“回陛下,自然是從李傕大營之中。這是遼東軍清理敵營時,從馬廄裡找到的,特獻與陛下。”
“遼東軍!”
所有人都敏銳注意到了董承這句話裡的關鍵詞。
楊彪突然一拍大腿:“想起來了!去歲徐州牧陶恭祖曾上過一道奏表,提到過遼東有一支狼騎軍,曾助其擊賊,挽救徐州數萬庶民——那支軍兵所打的旗號,就是一個狼頭。”
原來是遼東軍!難怪騎軍如此剽悍。可是遼東距此數千裡,怎會有軍隊出現在這裡?
董承呵呵笑道:“此事還是由遼東太守馬君來為陛下分說吧。”說罷向高岸處揮動手臂,那裡駐立著十餘騎正向這邊張望,見到董承打手勢,一齊策馬下坡馳來,捲起一股煙塵。
楊彪等大臣一邊扶持天子入輦,一邊互相交換眼神,俱從彼此眼中看到一絲困惑:這遼東太守不是公孫升濟麼?何時換成了個馬君?
劉協重登御輦,輕撫廂壁那熟悉的描金雲雷紋,感受著臀下那柔軟舒適的白貂軟墊,一種失而復得的悲喜,令他鼻子發酸。這時聽到傍於車駕旁的伏貴人輕聲道:“這位遼東太守還真是有心人,知道先獻車駕,再行拜見,以全君儀。遠非李樂之輩所能比,便是興義(楊奉)、安集(董承),亦有所不如,看來或許是世家子弟呢。”
劉協點點頭,就衝著昨夜救駕之舉,必定重酬,若是出身名門,那更得重用。
但聽得蹄聲漸近,別有一種金屬鏗鏘之音。君臣侍衛一齊舉頭而望——此時朝陽初升,霞光萬道,那十餘騎甲士渾身像是鍍了一層金漆,閃閃發光,令人目為之炫。他們騎在高大神駿的健馬上,身軀隨著奔馬輕快起伏,輕剽從容,甲葉鏗鏘,好似從金烏里馳出的金甲天將。
這一刻,這群落難君臣之氣勢竟為一群甲騎所奪,出奇地安靜。
來騎馳近,為首騎將駐馬停下,身後十餘騎同時勒韁,並與為首騎士同時翻身下馬。動作整齊劃一,乾脆利落。落在一群君臣眼裡,只覺是經過百十次練習,不由得暗暗點贊——但事實上壓根沒練習過,只是一種本能的習慣,一種唯主公馬首是瞻的習慣。
為首騎將渾身血跡斑斑,一身銀甲俱成硃色,不難令人聯想到昨夜那場血戰。他抬起一隻手解開鐵兜鍪——此時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此人身上,對他每一個動作的細節都看得十分清楚,一般文臣或侍從倒沒覺出什麼,但楊彪、董承、伏完這些當過武職或本身就是武將的人,卻頗感奇怪。人人系鐵兜鍪的都是絛帶結環,解開時都是拉繩,這騎將卻手指交錯,輕扭兩下就解開了。而且他束扣下巴的不是長長的絛帶,而是短闊的牛皮帶,當真奇怪。
騎將雙手扶住鐵兜鍪兩側,輕輕一抬,喀地輕響,隨著鐵兜鍪慢慢抬升,終於露出廬山真面目。
自劉協以下,包括董承在內的諸大臣,無不大吃一驚——鎮守一方的遼東太守;持旗折衝的沙場悍將(大纛之下,必是主帥。無人能替代),所有人先入為主,想像中這應當是個腰闊十圍,鬚髮蝟張的雄偉之士,嗯,有點像小一號的董某人。
萬萬沒想到,這居然是個年約二十出頭,英氣勃勃,俊朗如士子般的青年人!
這不會是董承所說的遼東太守吧……一眾君臣心頭都浮起這個念頭。但在下一刻,所有人都知道猜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