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往她這邊瞧。
那人就要是她的夫君。她在心裡默唸這兩個字,一時失語。
楊氏叫幾聲琬宜名字喚她回神,又拿著紅蓋頭落她頭上,去牽她手,“到時候了,走吧。”
鞭炮燃盡,那邊喧鬧吵嚷傳進耳朵,好像是春東的聲音,正大聲可旁邊人笑鬧說話。來的人比她想象中要多,小小院子熱鬧非常,她仔細分辨,聽不到謝安。
琬宜整理思緒,應楊氏一聲,站起身隨她步子往外走。
腳步發軟,像是踩在雲霧上。
蓋頭擋住眼睛,只看得見腳尖前幾寸土地,前路茫茫未可知,琬宜心中五味雜陳,欣喜緊張,慌亂無措,可許是因為嫁對了人,並沒有不安。
門被人從外面開啟,鼻端有濃濃硝。煙味。
阿黃躥到她腳邊,仰頭看她,琬宜彎唇。
臨安有習俗,新娘子出嫁時腳不沾地,要由兄弟背進轎子,到了夫家,丈夫抱出。
楊氏和琬宜說過這事,她並沒在意,只當這步也略過去,等心神穩些,就想要踏出門檻,卻被楊氏一把拉住。她笑,“新娘子不能踩地。”
琬宜一滯,並未立即明白她話中深意,下一瞬,謝暨過來彎腰蹲她面前。
他回頭,咧嘴笑,“對,得由我背。”
謝暨比剛歸家時又壯許多,輪廓中有些謝安的影子。平日裡也是雷厲風行的剽悍少年,剛見面時還對她吹眉瞪眼毫不客氣,現在卻很乖地把背給她,要揹她出嫁。
或許因為日子特殊,琬宜比平日更加敏感,看他腳上黑靴,眼眶漸溼。心中酸澀的說不出話。
楊氏捏捏她指肚,琬宜這才醒神,由她攙著伏在謝暨背上。
他揹著她站起來,肩膀仍有些單薄,但並不吃力。短短一段路而已,從西偏房到正房,楊氏的屋子做喜堂。
耳邊些許風聲,人群小聲交談,全成了背景,只有心跳聲被無限放大。
謝暨往上顛她一下,笑著說,“姐,你太輕了。”
琬宜抿唇,還沒說話,就聽楊氏從後面追上來,小聲罵他,“不是姐姐了,再不改口讓你哥揍你。”
謝暨小聲哼一下,沒反駁。琬宜還含著淚,卻也想笑。
再走幾步,正房門檻就在眼前,身邊傳來熟悉氣味。謝安從謝暨背上接過她,沉聲說,“我來。”
他動作輕,琬宜並不覺顛簸,自然落他懷裡,臂勾在他頸上。
謝安沉默著,腳步穩健,一手扶著她背,一手託著膝彎。琬宜從蓋頭縫隙中看見他腰上紅帶,上面還拴著她做的流蘇,她指頭動下,想去摸摸,被謝安握住。
他依舊目視前方,嘴上訓她,“今天不許胡鬧。”
手背肌膚感觸到他掌心溫熱,琬宜靠在他肩上,聽他言語,這才覺得身邊世界是真實的。
她真的嫁人了……在經歷了生與死,經歷了逃亡,甚至一度萬念俱灰之後,嫁人了。
嫁給一個看起來難以親近,可在她面前肯伏低做小,願哄她疼她的男人。
他脾氣不好,可對她總是耐心十足。肩膀寬闊,能為她遮擋風雨,讓人心安。
沒多幾步,走到天地桌前。大紅喜燭搖曳著,楊氏面上帶著止不住的笑,端坐一邊。
謝安穩穩將她放下,外面人也都湧進來,圍聚在兩側。他們沒說話,但琬宜還是能感覺到在被許多目光注視,她生性羞澀,手指不由在袖裡攪緊。
裙襬堆疊,在剛才動作中褶皺一塊,露出繡鞋一角。謝安瞧見,蹲下幫她輕輕撫平,眾目睽睽下,他旁若無人般自然。
起身前,手指輕輕點一下她腳背,旋即離開。琬宜懂他的意思,“我在,別慌。”
琬宜抿抿唇,往謝安身旁小心蹭一點,被他握一下指尖。肌膚接觸間,傳遞的不止熱度,緊繃心絃倏地松下,只一瞬間便就覺得舒緩許多。
琬宜低頭看著自己裙襬上交。頸鴛鴦,心中想著,謝安是真的好,她也是真的幸運。
儐相高唱祝詞,謝安帶著她一同行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從此以後,這就是她名正言順的家。
……
完成一切後,天已黑透,繁星點點,圍繞一輪銀月。
賓客並不在家裡逗留,宴席定在福滿樓,路途不近,謝安並沒跟去,只讓春東代勞。不多會,門外馬蹄聲鱗次響起,院裡又恢復安靜。
只剩門口一堆爆竹碎紙,阿黃從中打滾而過,沾一身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