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寂靜被打破。遠處街道上,響起陣陣歡呼聲,似有若無的,漸行漸近。
琬宜下意識回頭看向窗外,楊氏也聽見動靜,正推門出來,急急往外走去打探。沉睡了十五天的崑山終於甦醒,每個人都覺得恍若隔世,又有些劫後餘生。
她沒出去,只更緊抱住自己,背影瘦弱而孤單。
好像過了許久,又好像只一盞茶時間,門被用力推開,撞在牆上一聲巨響。院裡雞鴨也跟著叫起來,帶來些生機,混雜著外面喧嚷吵鬧,好似又回到了以前那個繁華熱鬧的崑山城。
琬宜抬頭,瞧見楊氏驚喜的臉,她眼裡含淚,雙手合在一起抵住唇,哽咽叫她的名字,“琬琬……咱們贏了,城守住了,謝安他們贏了……戰爭結束了。”
這訊息固然讓人興奮,但琬宜心中恐慌卻愈發擴大,她急迫抓住楊氏袖子問,“娘,謝安呢,他怎麼樣?”
楊氏還沒說話,外面大門被叩響。琬宜心裡猛地一跳,和楊氏對望一眼,匆忙衝出去。她頭髮還有些亂,唇蒼白,繡鞋也只穿了一半,但站在門口那人,不是謝安。
是一個士兵,還穿著戰時的鎧甲,沒戴帽子,脖頸處長長一道血痕,堪堪結痂。
琬宜咽一咽喉,隱約有些預感,不願相信。她站不穩,身形晃動,楊氏扶著她胳膊,強作鎮定開口,“你是……”
士兵微彎腰,低聲喚了句夫人,他繼續說著,唇開開合合,琬宜耳朵卻像是蒙上了一層罩子,聽不清楚。她眼神空洞看著他,只捕捉到最後幾個字,“……副將,中箭了。”
士兵神色哀慼,悲傷溢於言表,雖對謝安傷勢隻字未提,但誰人都知,他情況並不好。
琬宜終於脫力,軟倒在楊氏懷裡。她嘴唇動動,眼中情緒交錯,哀傷讓人不忍直視。
士兵往前探一步,小聲喚,“夫人……”
“我沒事。”琬宜抓著楊氏手臂,搖搖頭。她沒落淚,只抬眼看著士兵,一字一句道,“他在哪裡?我得去見他。”
她記的清楚的,謝安說,他想回家。
……
營帳忙碌,到處都是行走的人,大多負傷,氣氛沉重壓抑,風聲中間雜著哭嚎。
琬宜拉著楊氏胳膊,跟著士兵腳步走,她不敢偏頭,眼睛只盯著腳前的一點距離,腳步匆匆。
繞過一座傷兵帳篷,門口樹上架著兩條麻繩,上面掛滿沾血衣料與布巾,迎風招展,怵目驚心。琬宜眼角瞥見,心頭一顫,想起什麼,忽然停住腳。
她猛地拉住前面士兵袖子,急聲問,“你認識謝暨嗎,謝暨怎麼樣?”
士兵頓一下,猶疑問,“是副將的弟弟嗎?”
“是的,我的弟弟。”琬宜唇抖著,直直盯著那人眼睛,重複著又問一遍,“他還好嗎?”
士兵不忍,柔聲安慰她,“無礙的,只臂上中了一箭,血流的多些,但沒傷及筋骨,現在許是喝了藥在哪裡睡著。”
聽見肯定回答,琬宜嗓子裡嗚咽一聲,拉著楊氏的手更緊。她偏頭,見楊氏眼裡也閃爍淚光。周圍人行色匆匆,耳朵裡充斥著呼喊和哀嚎,腳下血跡斑斑,繡鞋也已經染髒。
琬宜手背抹一抹並未流淚的眼睛,低聲說了句謝謝。
……不長距離,卻如同行在刀尖,撕心裂肺。
謝安在主賬,薑黃色圍布包裹了一方天地,阻隔烈日風沙。門口有人把手,紅纓槍頭上,血痕還在。
琬宜不敢掀開門簾,她順著門縫往裡瞧著,見到幾雙軍靴來來回回地走,匆忙凌亂的腳步。
一路走來,琬宜心頭早已麻木,但現在站在這扇門前,裡頭躺著的是她的男人,還是退縮。
她不怕他受傷,就算是丟了胳膊少了腿,就算是瞎了聾了沒以前那麼聰明瞭,甚至是昏迷不醒,只能睡一輩子……那都沒關係的。
她願意照顧他,無論多久都好,只要他還活著。
她最怕的,是走進去後聽到軍醫的嘆息,怕有個人一臉痛色地對她說,夫人節哀。
如果這個世上沒有謝安了,那也就沒有琬宜了。
哪怕她還有生命,也只是苟延殘喘,失了靈魂。
楊氏並不打擾,只安靜陪她站著,直到琬宜終於鼓足勇氣,自己邁出那一步。掀開厚重門簾,撲面而來血腥氣,濃重的,混雜著難聞藥味,令人作嘔。
不大營帳,床在最裡頭,被許多人圍著。血水一盆盆端出去,琬宜貼著楊氏肩膀,緩步往裡頭走動,指尖攥緊衣袖。有軍醫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