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琬宜點點頭,忍住淚,又用手背擦擦眼睛。舒口氣,終於舒服一些。
雨勢實在太大,她側頭,連院門都看不清,土壤溼氣入鼻,總算蓋住血腥味。雞鴨安靜著,阿黃也安靜著,只有雨水沖刷之聲,似是在洗刷崑山的陰霾。
謝暨低頭看她身側,右臂一直抬著,擋在她肩頭,免得風吹雨水打溼她衣裳。傘小,他幾乎整個人都在雨中,額髮垂一縷黏在面板上,面龐已經變的剛毅。
隱約中,聽見有人叫她名字,琬宜回頭,看見楊氏在屋門口衝她招手。
謝暨也看一眼,視線又轉向她,柔聲問,“回去嗎?”
琬宜彎唇,攏一攏領口,答了句好。
謝暨也笑一下,抹一把臉,然後接過她手裡油傘,慢慢跟在她身邊送她回去。沒幾步路,楊氏早就準備了乾淨衣裳,見她邁進門檻,乾淨披上去,不滿責怪,“大冷天的,跑出去幹什麼?”
琬宜挽著她手臂,親暱蹭蹭她,溫順乖巧,“下次不會了。”
楊氏掐她臉頰一下,到底不忍再怪,只問,“想吃什麼?”
琬宜眼皮兒一動,忽然又想起那一晚,謝安問她,“想吃什麼?”被打斷興致,他肯定是不悅的,臉沉著,語氣又冷又硬,但到底還是滿足她的要求,溫柔又細緻。
有孕後心思愈發敏感,但謝安又不在身邊。無論什麼小事,哪怕是一個動作一句無心的話,都能讓琬宜想起他。
無論什麼時候想起他,琬宜都覺得心頭髮麻,滿肚子的想念和牽掛,卻又無從傾訴。
她嘆口氣,聽楊氏無奈又問一句,“琬琬,午飯想吃什麼?”
琬宜愣怔抬頭,思索一會,輕聲回答,“想吃酸黃瓜。”
……
第十五日的時候,雙方都已經是強弩末矢。
葛爾多單于多次給庫恩下令,要求他撤兵,但眼看著崑山守軍一點點減少,從十萬到現在殘存三四萬,他實在不甘心。
這一日,烈風捲起黃色沙塵,咆哮怒號,如同猛獸。
最後一次進攻,庫恩親自敲響戰鼓。他沒再留守後方,而是率軍衝在最前。
主將披掛上陣,匈奴軍士氣大增,一時間兇猛如虎,一掃往日頹廢。
旬賀已經甦醒,傷勢雖重,但並不危及生命。他強忍傷痛,親自發出征軍令,講述戰場情況,並徵集城中十二歲之上男子參軍,保衛崑山。
這一次,琬宜沒再阻攔謝暨,楊氏也沒阻攔。
只是臨走前,她讓謝暨帶給謝安一封信,一件包裹。
裡頭是她前幾日新做的衣裳,一針一線,密密縫製,心口處嵌了一枚平安鎖。
琬宜做了三件,謝安一件,謝暨一件,還有一件,想送給沈驍。
她還不知道沈驍已經離開了崑山,現在不知身在何處。
臨走時,謝暨抱了抱她的肩,笑著囑咐她多吃多睡少想事,晚上睡覺不要著涼。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回頭,正色說一句,“嫂子,我要是能回來,一定會聽你的,好好讀書。”
琬宜許久沒有哭了,但這一瞬,還是淚如雨下。
謝暨離開,背影挺拔,像座山,像謝安。
見到謝暨的時候,謝安正準備到城牆去,看見謝暨,謝安並沒多驚訝。眸色沉沉,只過去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說一句,“好樣的。”
謝暨盯著他看,只半月而已,但卻快要認不出他了。簡直天差地別。
謝安沒在意他的目光,頓一下,聲音放輕柔一點,又問,“你嫂子好不好?”
謝暨點頭,終於回過神,想起琬宜交代的事,飛快把信紙從包裹裡中掏出來遞給他,“哥,嫂子寫給你的。衣裳也是做給你的,嫂子說,希望你穿在裡面。”
謝安手指蜷縮一下,有一瞬間的僵直。
他很想笑,但又好像忘了該怎麼笑,呆立半晌,最後只是靜靜接過來,拆開看。
琬宜怕耽誤他的時間,只寫很短,寥寥數語,用最簡單的字,寫她這些日子的惦念。
謝安認字不多,讀起來稍微吃力,但沒求助於旁人。
琬宜在信上說,她很好,不用惦念,等他回家。孩子也很好,給她託夢,說要爹爹平安回家。
謝安擰眉,他沒讀懂,以為自己看錯了。
目光往旁邊側一側,瞧見還有一行小字。
他掃過,手一抖,本不動如山,可身體忽然間就顫的厲害。
謝暨一驚,忙扶住他,謝安舔了舔下